五 白日梦 (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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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次那边我已经和她一刀两断了,昨天夜里谈了那么久,怎么又要重提呢?滨町那边原本也并非是非帮她不可的。要是你这样不放心,那就算了!”
“您真会着急上火呀,一说就……”驹代见男人说话斩钉截铁,马上用娇滴滴的鼻音说。她衣衫不整地投入男人的怀抱,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恰似婴儿爬向母亲的乳房。
女人凉凉的刘海和暖暖的脸颊令吉冈睡衣敞开的胸部感到一阵痒痒,在盘腿而坐的膝盖上,女人的热乎乎的暖意随着她的体重渐渐地渗入吉冈的体内。这种强烈的感受很快使吉冈沉浸在半醒半睡的快感中,他使劲睁开昨夜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沉甸甸的眼睑,再次如痴如醉地凝视着膝盖上驹代那迷乱的身姿。然而,一想到这个女人的感情和生涯连同她的肉体不能彻底属于自己掌控,便愈发觉得难以承受。吉冈自己对此也感到不可思议。从前外出留洋时那么满不在乎地抛弃的这个女人,如今竟使自己如此痴迷实在是出人意料。今年夏天在帝国剧场的偶遇,当晚又把她叫到筑地的滨崎酒楼,当时也不过是出于重温学生时代的兴趣而已,真可谓是一时兴起所致。可是一来二去中也不知什么缘故,居然产生了要将驹代彻底据为己有的念头。
太不可思议了。自己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吉冈每每看到驹代的容颜,就会对自己不能自由地掌控自己的意愿感到奇妙。迄今为止,吉冈可没少放荡冶游过,可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心境。从学生时代起,吉冈就被大家说成是个相当循规蹈矩却又薄情乏味、经常板着面孔对人爱理不理的男人,不论去吃荞麦面还是上牛肉店,他既讨厌朋友请客,也不愿请朋友客,各付各的账,锱铢必较。这种风格也表现在刚刚涉足的狎妓上,也是分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含糊。吉冈认为,与其贸然压抑自己的性欲,又忍不住向寄宿公寓的女佣一类的一般女人伸手而蒙受耻辱,还不如花一笔钱包养一个女人来得可靠。放心地买下一个靠得住的女人,若能借此解除性欲的压迫,赢得精神上的爽快,每个学期的考试均能名列前茅,岂不实利和快活一举两得?在他这位所谓的现代青年的身上,如今早已看不到曾经支配过前一时代那辈人心灵的儒教的感化,所以为了实现最终胜利的目标,既没有考虑手段的必要也没有那份余地,这不是其个人的过错,乃时势之使然。每月去冶游几次,大约要多少花销,吉冈都一丝不苟地做好预算,没超出的话,便将剩余钱财毫不吝惜地花在女人身上,而一旦出超,那么无论多么亲密的艺妓发来约请书信也一概不予理睬。
进入社会工作以后,吉冈还是依然如故。过去他之所以成为凑家艺妓馆力次的相好,既非情欲也非恋爱,而是出于当今绅士的功名之心。力次早年曾是伊藤春亩公1染指过的女人,直到如今还动辄引起艺妓间的议论。打那以后,力次开始平步青云,摆出一副贵妇人的派头来,猛然间从茶道到古琴书画是无所不学。吉冈是新近出露头角的青年实业家,早晚得成为某家艺妓的包养主顾,好歹花销总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不如选个可上《都新闻报》桃色新闻版令人瞠目的女人,于是愣头愣脑地追起力次来。没想到凭着他那堂堂的相貌和出手的阔绰,竟使传说中那么自命不凡的力次如此简单地落入手中。可是,力次比吉冈还年长三岁,身穿白领礼服出场时真是名不虚传的正宗艺妓,而平时不化妆的时候,眼角细微皱纹集聚、眼圈发黑、额头宽阔、嘴巴奇大,怎么看也是个心地不善的中年黄脸婆。不知何故,打一开始吉冈就觉得自己自逊一筹,即便成了力次的相好,她也不可能任由自己支配。更奇怪的是,一旦碰上什么事,就觉得她在看不起自己这个小老弟,有时又会希冀她更年轻些,成为一名可供男人为所欲为的妩媚女子。吉冈曾经轻而易举地勾搭上茶馆女招待出身的滨町村咲酒馆的女老板,且至今藕断丝连,究其缘由,无非也是这些原因。然而,自己在这儿偶然与学生时代经常光顾的驹代重逢,总觉得两情相悦、自然交融。因为是多年前的老交情,所以想说什么想干什么都不必顾忌,而且成熟女性的姣好容貌让人看到也完全不必有丢自己颜面之虞。所以吉冈想为驹代赎身,娶她为妾,再到镰仓附近去盖上一幢心仪已久的别墅,金屋藏娇,自己周末可去那儿玩玩,同时休养身心。
为了你,我打算建别墅,为你赎身并设宴祝贺,吉冈满以为这么一开口,驹代立刻会二话不说地应承下来。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她的回答竟然那么暧昧,使吉冈感到恼火,仿佛受到了侮辱,又像是丧失了刚到手的美玉而沮丧。究竟为什么这女人不肯听自己的呢?吉冈决定还是先摸清女人的心思,若完全没有指望的话,自己也得显示男人的志气,与她一刀两断。虽然如此下了决心,但是眼前驹代这良家女子般圆髻松散、衣带凌乱的艳姿使吉冈好不眷恋,要是她如愿以偿地属于自己,让她住进新建的别墅那该多美……
吉冈对驹代梳的圆发髻喜欢得不得了。大概是第四五次叫她作陪时,驹代说刚去医院看了生病的朋友,所以梳着这种圆发髻,掖起了和服的下摆去赴宴席。这一打扮与散岛田或银杏卷的发髻外加拖着下摆的和服的艺妓典型的装束不同,显得新颖别致,使人觉得总有些与新派戏剧的名演员河合2具相似之处,这在以往正宗艺妓打扮的力次及刻板沉闷、有时显得老气横秋得令人生厌的村咲女老板身上是看不到的,带给人一种新鲜、特别的心情。当时吉冈脑际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今后就让这个女人一直这样打扮。果然之后每次叫驹代作陪、同枕共衾时,这种愿望越发变得难以遏制起来。
“喂,好沉啊!”吉冈从下面摇晃骑在自己膝盖上的驹代,可驹代却总是把头埋在男人胸口,像个撒娇的孩子:“得了,人家太困了。昨夜一点儿也没睡着。”说着,还翻眼瞪了吉冈一眼。
“都是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