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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得半月,赵诚甫自外县回来。陆氏依着众邻相劝,搁起不提。赵诚甫置完了货,又欲出门。只见邻舍内几个老辈过来,商议证空化斋一事。赵诚甫平素最敬神佛,最肯布施,遂即满口依允道:"若要小侄做个领袖,其实没有工夫。若每月要小侄斋供一日,有何难事。设或小侄不在家里,自当叮嘱寒荆,照众轮供便了。"众老者看见赵诚甫允诺,无不欢喜。当即合齐了三十家,把证空轮流供养。证空每到一家吃饭,低头闭目,口中只念着阿弥陀佛。就有内眷将他张视,他便掇转头,并不偷眼一看。所以众人愈加敬重道:"他是个有来历的真僧。"话休繁絮,只说证空。每夜打坐在赵家门首,到了五更时分,敲着木鱼高声念佛。及在日间,捉空就溜到陆氏家内,讨茶吃饭。陆氏因道:"他是有德行的长老,亲手递送,并不闪避。"说话的,你说错了。那陆氏独居在家,容一游僧出进,岂无地邻看见,没有说话的么?原来那一街,是个僻静去处。
四边邻居,不在衙门,就是肩挑生理,各自门各自户,谁肯管这闲事。所以丘大敢于黑夜用强过奸。自丘大闹了一番之后,就值证空打坐化斋。那证空又是朝暮念佛,假做老实,自然没有人疑心他的了。
闲话休提,且说证空,暗暗察探陆氏,日逐动用,十分淡泊。遂将银买下花纱一疋,趁着左右无人,推门进去,见了陆氏,合掌施礼,嘻嘻的笑道:"小僧有缘云游至此,幸遇娘娘及各位檀越,施斋救度。又日逐在此打搅,无可报答。适有王居士将着花纱一疋,施与小僧。念小僧是个出家的人,惟穿戒衲,要此花纱何用,特敢奉与娘娘,少答茶汤之费。"言讫,即向袖内取出花纱,双手递奉。那陆氏若是一个有见识的,严声厉色,将那花纱掷还,便可以绝了证空的邪念。谁想陆氏没有主意,竟把那纱儿接了。证空心下暗暗欢喜,想来已有三分光景。过了两日,又去买些茶枣,送与陆氏。陆氏殷殷谢道:"只因拙夫出外,没有什么好素菜供养师父,反要你出家人坏钞,教奴家怎好受得。"再四推辞了一会,便伸那嫩尖尖的玉指,接了进去。证空心下愈加欢喜,想来觉有七分光景。又过两日,只见街上卖布的,背着布包走过。证空叫进到陆氏家里,买取白布二疋。陆氏看见,要赊青布二丈,那卖布的不肯道:"倒是现买,情愿让些。"证空便又将银买了二丈青布,送与陆氏。陆氏笑嘻嘻的接道:"待拙夫回来,即讨银子送还师父。但不知师父买这白布何用?"证空道:"要做一件衬里衣衫。
陆氏道:"若不嫌奴家的手段不好,就替师父做了罢。"证空道:"娘娘若肯剪裁,定当以工金奉谢。"陆氏道:"只是日间没有工夫,且待夜来,与师父做罢。"证空道:"娘娘临做之时,小僧须要当面看裁,方不长短。"陆氏微笑道:"只怕夜间不便。"证空慌忙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极是一个志诚的,娘娘何须疑忌。既如此,且到晚间裁剪,快些出去,省得外人看见不雅。"证空暗想,事已挨到十分光景,心下大喜。看看黄昏时候,各家俱已闭户,便即踅进里边,等候陆氏点出灯火,将那布来量了长短。那陆氏若是一个正气的,就该把证空打发了出来,关上了门,也就没事的了。谁想陆氏看见证空,半纪后生,人物秀丽,又且有些油水,所以心上早已着邪。那证空又单为着陆氏,费尽心机。当夜剪裁完时,已是更深人静,禁不住欲火如焚,向着陆氏,双膝跪下道:"娘娘若肯见怜,万死无憾。"陆氏掇转头,掩口而笑。证空即便胆大,急忙向前搂抱。陆氏用力推开道:"我好意替你裁衣,怎生反来缠我。可见那出家的,不是好人。"证空又再四哀求,紧紧的搂住不放。陆氏假意将手放松,凭着证空抱到榻上,霎时间云雨起来。
但见:金莲高耸,玉腕斜勾。闭星眸而杨柳轻摇,翻红浪而桃花无主。一个是恋色淫僧,惯会怜香惜玉;一个是空闺少妇,何妨骤雨浓云。光着与缘鬓,偷谐并蒂之莲;施斋兼舍体,总发慈悲之念。正所谓:和尚常闻三件妙,佳人愿费一条心。
有顷事毕,证空踅出门外,依旧敲着木鱼,高声念佛。自此更静而入,五更而出。往往来来,将及月余。那赵诚甫,已经回来两次,只因做得稳当,并无一人知觉。单有丘大,一心思要勾搭那陆氏到手,谁想好事不成,反受了一场没趣,心下十分怀恨,无由发泄。忽一日傍晚,偶在陆氏门首经过,只见证空坐在檐下,陆氏掩立门内,露出半个身体,笑嘻嘻的与证空讲话。丘大闪在一边,瞧了好一会,陆氏方才掩门进去。那丘大,若是一个有作用细心的人,只消暗暗察听,寻出破绽,把证空赶了开去,出了陆氏的丑,也便可消那一口气了。谁想丘大登时性发,揪过证空,掀倒在地,两个拳头就像雨点一般的乱打。街上走过的人,并两边邻舍,看见丘大势头凶猛,向前力劝。证空得脱,乱嚷喊冤。丘大亦向众人,备将证空与陆氏嘻笑讲话的缘故,说了一遍。那看的人,有个说着丘大不是:"证空是个有德行的长老。"又有个说道:"游方和尚,见了人家的内眷,探头探脑,油嘴嚼舌,原是个极不长进的,只嫌打得他少了些。"又有劝的道:"只消赶了他去就罢休,何必与他计较。"丘大又把陆氏着实骂了一顿,众人互相劝解,一哄而散。证空打得遍身青紫,戒衣扯碎,木鱼念珠,俱被夺去,坐在阶沿,只管叫痛不绝。到得夜深,陆氏轻轻的开门,放了进去,将酒劝着证空吃道:"师父为着奴家,遭那恶少之气,使我心如刀刺,坐立不安。惟恐尊体被伤,物央隔壁小厮,买下红花煮酒,你可多饮几杯,方能散血。"证空道:"我被那厮打坏,亦不足惜。但虑自此一番之后,不能仍前相会,如之奈何?"陆氏道:"奴家亦如此想念,不惟与你不得欢会如初,只怕我丈夫回来还有说话。"证空道:"小僧即使远去,怎能将你割舍得下。"陆氏道:"奴家也放你不落。"两个唧唧哝哝的,话了一会,不觉泪下如雨。既而陆氏又问道:"你在我家往来,已费了好几两银子,如今身还有些么?"证空道:"自松江带至嘉兴,原有二百余金。今自嘉兴来到这里,约共费了五十二三两之数,所存尚有一百五十余两。"陆氏道:"既有许多银子,尽可过活,但不知你会得营运么?"证空道:"要做生意,其实不能。但习得外科医业,遍识无名肿毒,并一切疗疮发背,俱能救治。据我想来,这一项道路尽可到处去得。
陆氏道:"有了这样本事,何必做个和尚,被人欺侮。"证空道:"小僧来至湖州,初意原要还俗。只因遇见娘娘十分美貌,所以假托化斋,逗遛不去。"陆氏道:"俺家丈夫,生性粗暴,稍拂其意,非骂即打。所以出外去了,倒也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