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偷复偷戏园失银两 乐中乐酒馆闹皮杯 (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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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喜便斟了酒与张仲雨豁了一拳。仲雨输了,元茂便催仲雨唱。仲雨道:“这不难。”饮了一杯酒,唱了个《马头调》,大家却赞声”好”。第二杯又系仲雨输了,要说笑话。仲雨抬头,见屋子里钉着一个小神龛,供一张赵玄坛骑个黑虎,即对二喜道:“你们见了有钱的老斗,便喜欢道:‘财神爷到了,肯花钱。’穷老斗见了黑相公,便害怕道:‘老虎来了,逢人就要吃的。’你瞧上头到底是财神爷骑黑老虎,还是穷老斗跨黑相公?’聘才拍案叫绝,元茂掩着鼻孔要笑,保珠却仰面看那龛。二喜便斟了一杯酒,送到仲雨面前道:“该罚,你挖苦得利害。”仲雨接过来,饮了道:“这里却没有怕相公的穷老斗。”又与二喜豁第三杯,二喜输了,要敬仲雨皮杯。仲雨道:“咱们倒不用这么着,方才李老爷那杯没有吃得好,这杯我烦你转敬他。”二喜便拿着杯子,呷了一日,又送到元茂嘴边,元茂摇着头,闭紧了嘴不受。二喜便跨在元茂身上,端端正正的,将元茂的头捧正,往上一抬,元茂便仰着脸。二喜却把那一点珠唇,紧贴那一张阔嘴,慢慢的沁将出来,一连敬了三口。
元茂便如醍醐灌顶,乐不可言。大家听他喉咙里头咭咯咭咯的,咽了三咽。
二喜又斟了酒,轮到聘才了。第一拳是二喜输了,唱了一枝《九连环》。
第二拳是聘才输了,聘才先笑了一笑,道:“人家姑嫂两个,哥哥不在家,姑娘就和嫂子一床睡觉。嫂子想起他丈夫,便睡不着,叫这姑娘学着他哥哥的样儿,伏了一会。那嫂子乐得了不得,道:‘好虽好,只是不大在行,淌出水来。’姑娘道:‘这是头一回,二次就在行了,咱们起他个名儿才好。’嫂子道:‘本来有个名儿,叫磨镜子。’姑娘道:‘不像,镜子是圆的,还是叫他敬皮杯罢’”这一阵笑,却也笑得可听,元茂笑出眼泪来,骂道:“你这个恶人,明日就要变哑叭子。“笑得保珠滚在聘才怀里,二喜便过来,把聘才打了一下,道:“那里有这样坏人,骂人骂入骨的。”第三杯偏偏又是二喜输了,二喜拿着酒道:“怎样唱?你吩咐。”聘才即板起脸来道:“你听了张老爷的话,不听我的话,你就瞧不起我,我今儿不依你。”二喜吃惊道:“我没有得罪你。”聘才道:“你虽然没有得罪我,总得听我的话。”二喜道:“你且说。”聘才道:“我说这皮杯,还去敬李老爷。”二喜又拿着酒对了元茂,元茂道:“好吗,你们今日拿我开心当顽儿,我今番再不上当了。”仲雨道:“李老大,你不吃这一杯,我再编个笑话来骂你。”聘才道:“呸!原来是银样蜡枪头,这么不中用,一说就不敢了。”元茂想道:“说是说不过他们的,管他,天下无难事,只要老面皮,占便宜的,总是好的。”便道:“我倒不像你们这些人,怕害躁,来,来,来!你看我再饮。”倒捧着二喜的脸,吃了这一杯,人倒不能笑他。二喜的令完,保珠照样与元茂豁了一拳,保珠唱了个《满江红》。
聘才忽见一个和尚走进来,口中说道:“我的二老爷!你在这里,我走了七八个戏园子,那一处不寻到?”二喜、保珠见了和尚都请了安,聘才、元茂也站起来招呼。和尚都作了揖,与仲雨一凳坐了。聘才看那和尚相貌,是个紫糖色方脸,两撇浓须,有四十来岁,戴个绒僧帽,穿件宝蓝绸狐皮僧袍,腰拴黄丝绦,足下挖云青缎毛儿窝,也没有出家人的光景,定是酒肉和尚。
但看他倒也和颜悦色,很会张罗。当下即问了聘才、元茂姓名寓处,便对仲雨道:“二老爷,明日事完了,不是姑苏会馆,就是天庆堂,再约上你这两位令友,与这两位相公,咱们高高兴兴乐一天。今日实在不好耽搁,那边人已到齐了,就候你去成事。”仲雨道:“不用忙,你也吃一钟,咱们就走。”那和尚将胡子抹了一抹,嘻着嘴吃了一钟酒,吃了一片火腿。
保珠笑嘻嘻的道:“唐老爷,你那位少爷,倒没有带出来?”唐和尚笑道:“岂有此理!和尚连奶奶都没有,那里来的少爷?”二喜道:“你那位少爷,也与奶奶一样。”唐和尚一手就伸到二喜脸上来。二喜笑道:“我说和奶奶的模样长得一样,没有说错呀。”唐和尚见有聘才、元茂在坐,便也假装斯文,缩回手来,说道:“你们糟蹋佛门弟子,是有罪过的。”仲雨、聘才大笑。唐和尚又催仲雨起身,仲雨道:“再略坐片时也不妨。”二喜见壁上挂着一个葫芦,指着问唐和尚道:“这个像什么?”唐和尚笑道:“这个像你的嘴。”二客道:“不通,不通!怎么说像我的嘴,分明像你的脑袋,光光儿的,一根毛没有。”和尚笑道:“原是光的。你不听见说天上有三光,人间到有四光:是和尚脑袋,媳妇腿,老斗银包,相公嘴。和尚脑袋是剃光的,媳妇腿是磨光的。老斗银包是花光的,相公嘴是吃光的。”说着哈哈大笑,拉了仲雨就走,又对聘才弯了弯腰,笑道:“我是乱道,二位不要见笑。”仲雨道:“待我去算了帐好走。”聘才道:“二哥既有事,请便罢,东是兄弟的。”仲雨道:“二位请多饮几杯,我走一走就来。”说罢辞了二人,同了和尚出去了。
聘才、元茂又与保珠豁了一轮拳,保珠也敬了两次皮杯。,二喜又要了几样莱,重又闹了好一回,已点了半枝蜡烛。约有定更后了。两个相公都也困乏,两个跟兔在风门口站着。李元茂不知颠倒,饮汤饮酒,除下帽子,头上热气腾腾,如蒸笼一般。聘才道:“咱们也好散了。”轻轻的凑着元茂耳边道:“你拿那东西出来,交给柜上算钱罢。”元茂便向腰间摸了两摸,失张失致的道:“奇怪!”站起来,把衣裳后衿揭起,对聘才道:“你看可有?”聘才道:“有什么?”元茂道:“搭链袋儿。”聘才道:“没有。”元茂脸上登时发怔道:“这又奇了,那里去了?”保珠道:“丢了什么?”元茂不答应,又从怀里乱摸一阵,也没有,那脸上就一阵阵白起来。解了腰带,抖一抖不见有。聘才着急起来道:“不要忘了。”元茂道:“什么话?你也看见带着的。”又将袍子揭起来,在裤带上摸了一转没有。聘才即拉了元茂到窗外,又有两个跟兔站着,只得到院子里低低的道:“这怎么好!你想想到底在那里丢的?”一语提醒了元茂,道:“哦!我知道了。我进戏园时候,跌了一交,有人拉我起来,替我拍一拍灰儿,准是被这人偷去了。”聘才道:“我没见你跌,几时跌的?”元茂道:“那牢门口横着一张板凳,我那里留心?一进门时就跌了一交。”聘才虽是灵变,却也没法。
二喜走出来道:“你们在院子里商量些什么?”二人重又进屋,坐下。二喜便说:“天不早了。”又到元茂耳边一凑道:“你到我家里去,我伺候你。”元茂听丁这句,心里又喜又急,脸上发起烧来,只顾看着聘才发征。保珠、二喜猜不出什么意思。聘才只得对元茂道:“丢了这包银子,如今怎样呢?“元茂道:“原是还有些东西在内,一齐偷去了。”保珠道:“什么?”元茂道:“银子,在戏园门口,叫小利割去了”二喜道:“我同你出来,没有见小利。”元茂道:“进门时丢的。“二喜道:“进门时就丢的,怎么你看了半天的戏,吃了半天的酒。还不知道?直到要走才说呢。不是你忘记带出来。还在家里?”元茂发急道:“岂有此理!难道我耍赖。”二喜冷笑一声。聘才道:“不是这么说,我们并不是没有带钱,想漂你的开发。李老爷自不小心,丢了原不好对你说。你放心,明日我们听戏连保珠的一总送来。”即问保珠道:“你相信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