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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门后面摘下一个长毛刷子,又走到门外,浑身上下地刷。谁都能看出她这一趟走得够远,一身征尘。她想她可得赶快想出谎言来,儿子女儿等着她的谎言呢。当着魏老头儿和他的晚辈,谎言将是她唯一该说的语言。儿子豆豆已经替她编了一多半谎言,只需要她暗暗批个“同意”就行。
“我去了趟福利院。”她挂好刷子,转过身就吐了真言。
豆豆是什么表情她不忍心去看,但含笑的脸变得很不好看了。魏老头儿和他一家子对“福利院”三个字缺乏知识,想从豆豆那儿长点知识,但豆豆赶紧做了个话题向导,领人们去谈论春节晚会上某演员的私事。
整整一晚上,豆豆都是人们谈话的向导,从这个话题领到那个话题:买房子、拆迁、个体户税务……豆豆和含笑在拆迁房和拆迁户的话题上打了很久的转,跟魏老头儿一家急速问答,热烈讨论。直到客人走了,婷婷才悟过来,儿子是想让母亲了解一下魏家的好条件,一拆迁拆富了,将有三套房子等着呢,连魏老头儿娶孙媳妇都不愁没洞房了。
客人们酒足饭饱,睡意蒙眬地看着春节晚会,婷婷悄悄站起来,往厨房收拾盘子碗筷。一只盘子碎在地上,这才提醒了主人客人,该送客的送客、该回家的回家。
含笑对厨房里哗哗直响的洗碗搓筷子声音说:“妈,送送我魏叔吧!”
不是魏老师了?
婷婷要自己做个乖长辈,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客厅里。魏老头儿的脖子赤红发紫。他儿子也有那样的脖子。有那样的脖子就不该喝酒,而那样的脖子正是喝酒喝出来的。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干就是不能跟魏老头儿握手。洗碗精不会洗掉老张那只天才的手留下的清新和多情,但魏老头儿的手会毁掉它们。她就让自己两手一直留在围裙上,擦过来拭过去,手足无措。而她的手足无措在魏老头儿眼里一定是羞涩纯洁,一个待嫁的老女子该有的姿态。她看出魏老头使劲地看她一眼,想把她的模样看到心里带走。紫红脖子的领口开了,紫红一直往胸口洇染,他的心在一片紫红皮肉下面。
她突然又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谁在饭菜里下了毒,而毒正顺着食道下行,在胃里翻卷出一大片乌黑的云,如同墨斗鱼的墨囊被刺破。
可能魏老头儿是被买通的下毒人。那个姓许的还是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