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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三姑一定有个什麼理由。”
楚娣顿了顿,显然不明白,难道蕊秋没告诉她是为了绪哥哥?
九莉因又笑道:“也是因为从前晚上在洋台上乘凉,听三姑跟绪哥哥讲话,我非常喜欢听,觉得三个人在一起有种气氛非常好。”
“哦?”楚娣似乎不大记得了,但是十分喜悦。默然片刻,又道:“就只有一次,二哥哥见了面不理我——还不是听见了绪哥哥的事——我很hurt。他刚到上海来的时候我非常帮他的忙。”
她跟著九莉叫“二哥哥”,是她唯一赏识的一个堂姪,大学毕业后从天津带著少奶奶出来,在上海找了个小事做著,家里有钱,但是不靠家里。少奶奶是家里给娶的,耳朵有点聋。楚娣说过:“现在这些年青人正相反,家里的钱是要的,家里给娶的老婆可以不要。”
九莉跟她弟弟到他们那里去过一次。九林常去,那封“家门之玷”的信就是写给二哥哥的。他们夫妇俩住著一层楼面,两间房相当大,冷冷清清摆著两件敝旧的傢俱。两人都是典型的北方人,二哥哥高个子,有红似白的长脸,玳瑁边眼镜,够得上做张恨水小说的男主角;二嫂也是长脸,矮而不娇小。她殷勤招待,有点慌乱。九莉已经留了个神,说话大声点,也不便太高声,还是需要他传话,他显然很窘,冷冷的,不大高兴的神气。九莉觉得他们很惨,没有小家庭例有的一种喜气。
她看过《真善美》杂誌上连载的曾虚白的小说《鲁男子》,里面云凤与表姪恋爱,也不知是堂姪——只看见两段,没说清楚——有肉体关係。男的被族长捉到祠堂里去打板子,女的僱了顶轿子赶去挺身相救,主角鲁男子怕她会吃亏。虽然那是民初的事,宗法社会的影响至今也还在,再加上楚娣不像云凤与对方年龄相仿。九莉从来没问起绪哥哥的岁数,因为三姑对这一点一定敏感。但是他进大学很晚,毕业大概有二十六七岁了,也许还不止。他是那种乾薑瘪枣看不出年纪的人。
二哥哥也甚至於联想到他自己——也是小辈,楚娣对他也非常热心帮忙。连帮忙都像是别有用心的了。他又有个有缺陷的太太。
楚娣沉默了下来,九莉也想不出话来替她排遣,便打岔道:“表大妈后来到底知道不知道表大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