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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露回到家里的时候,又是午夜了。
孟樵一整天没有放松她,为了固定这个“钟摆”,也为了舍不得离开这个“钟摆”,他和她一起吃的午餐,又骑着摩托车,去郊外逛了一个下午,没有固定的目标,他们只是在荒郊野外走着。不知怎的,虽然她已经给了他保证,他仍然觉得她是不可靠的,仍然觉得每一分钟的相聚,都弥足珍贵,似乎一旦放走了她,他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她似的。自从有了“蛛网”的譬喻以后,他就觉得她已经攻入了他最弱的一环,每一下的凝视,每一次目光的相遇,他都会感到心中一紧。他会自问:我这样做对吗?我是蛛网吗?我会缠绞她到死为止吗?这种怀疑,这种自责,这种内疚,这种恐惧,以及对她的渴求和爱,造成一股庞大的、交战的势力,在他心中对垒,以至于他失去了一贯的自信,而变得脆弱、易感,而且患得患失了。
她呢?她像一片游移的云,悠悠晃晃,整日都神思不属。晚上,他应该去报社上班,他突然觉得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今晚放走了她,就会永远失去她了。因此,他带着她去报社转了一圈,交掉了早就写好的访问稿,再带她去雅叙,他不肯放走她,不敢放走她,坐在那儿,他燃起一支烟,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她。她缩在那高背的沙发中,缩在靠墙的角落里,瘦瘦小小的、神思恍惚的脸上,她始终带着种被动的、听天由命似的表情。这一天,她好乖,好顺从,好听话,和以往的她,似乎换了一个人,她像一个缴了械的斗士,不再挣扎,不再抗拒,不再作战……她只是等待命运的宣判。她这种逆来顺受似的表情,使他不安了。他问:
“宛露,你在想什么?你又动摇了吗?”
“不。”她看了他一眼,就掉转眼光,望着那杯咖啡所冒的热气,“我不能再动摇了,是不是?何况,我到现在还没有回去,家里一定已经翻天了,任何要来临的事,我都已经无法避免了。”
“他会刁难你吗?他会折磨你吗?他会给你气受吗?要不要——我去对他讲?”
她抬起眼睛来凝视他。
“你有什么立场去对他讲?”她问,摇了摇头,“不。我要自己去面对这件事情。他不会折磨我,因为——他是个君子。”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
“我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