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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子高了些,寻常的薄棺只怕装殓不下,若用席子卷起来,未免不好看,倒不如按隐者薄葬的路子,直接挖个坑埋了了事。那身青布衫看着料子也好,改一改,正合我穿……”
心中盘算着那年轻儒士的书箱能在家中派上什么用场,书箱里的书卷又能送给哪位正房正在治五经的表兄作个人情,司马方海的目光顺着儒士行去的方向不经意地望了望。当目光落在远处暮光中隐隐浮出轮廓的瓦檐一角时,司马方海拢在袖中的手臂上还是忍不住有鸡皮疙瘩悄然栗起。
那冯主簿家留在舞阳村的别院荒废下来也有十来年了,自从永康那年,京师的太傅陈蕃老夫子与闻喜侯窦武大将军率门客诛杀阉宦事败,被大黄门们诬以谋逆大罪抄家灭族的时候,冯主簿家以陈氏逆党姻亲入罪,还是司马方海带着官军抄的家。只是不成想,冯家败了之后,这处空空荡荡的别院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凶宅,几次有不知死活的旅人借宿进去,却都莫名其妙地横死在里面。如今这也在温县凶名赫赫的鬼宅,却成了了司马方海赚点外财的地方。
上一个死在那儿的是个外地来的货郎,带人去收殓他的尸首兼符合大汉律法地漂没死人身边余财的司马方海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苦脸汉子仰躺在别院正厅的木板地上,空洞而血肉模糊的眼眶里找不到眼珠的可怖样子。西王母也好,东王父也好,泰山府君也好,随便哪位大神有灵应,保佑保佑今天住进去的那书生别死得太难看吧。
司马亭长万分虔诚的祝告显然没有传达到他为之祈请诸神的那个青衫儒士那里,伸手推开了废弃的宅院半掩着的朽蚀木门,小胡子的儒士搔了搔下巴,忍不住叹息起来:“什么叫‘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发野葵’?这地方妥妥的就是乐府诗里那描写败落空宅的名句的忠实再现啊。除了……”
冒着酸气的口吻有些轻浮地落在庭院的地面上,滚落到正厅的柱础之下,恰碰到淤积在角落里黑糊糊的老泥,就此委顿下去,消失无踪。只有陈年的泥瘢安然地趴在哪,不动不摇,有点像死人伤口上凝固的血痂。
而有闲心背诵乐府诗的年轻儒士像含着块饴糖一样又重复了一遍“除了”,终究没说出“除了”什么,直到他推开正厅的门,看到了地上铺着的蔺草席子毫无尘污,才终于有点高兴地说道:“除了这正屋,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干净。”
有个清亮的少女声音在他的背后闷闷地补充道:“叔叔,你该不是没想好词儿就直接随口感慨了吧?注意点你的形象啊。”
听着这话,年轻的儒士一点也不见赧然情绪地摊开手,极轻松地答道:“……都是自家人,我随口说说,你随耳听听,不碍的,不碍的。”
说着,他除下肩上背着的书箱,也不脱鞋,就直接走入这废宅正厅,在北窗旁避风处坐下。刚坐下,被他放在身侧的书箱就悉悉索索地响动起来。没几下,书箱就倒了下去,有一团东西从里面蠕蠕地爬将出来,慢吞吞地蹭着年轻儒士搭在席子上的手,然后极憨拙地四爪并用,爬上了那蓄着匪气小胡子的年轻儒士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