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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婶虽然聋哑,心里却明白,对锦书的主动示好不冷不热地回应。但锦书做事有常性,有韧劲儿,一有空儿就过来看她,帮她洗衣做饭、收拾房间,里里外外地忙活。锦书模样好看,嘴又甜,做事有眼力见儿,时间一长,就把七婶的心焐热了。七婶只有黑毛一个儿子,却从小就惹是生非,给她添麻烦,惹她生气,长大后又弃她而去,她一生从未体会过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别人都说锦书比亲生闺女还要贴心,七婶好福气。七婶虽然听不见,却知道别人的意思,心里高兴,就认了锦书做干女儿。
锦书上大学后,距离远了,不能常来常往,但还没忘了给七婶写信,说说学校的事情,也叮嘱七婶按时吃饭,天冷了别忘加衣。七婶识字不多,就把信拿给识字多的聋哑人,“读”给她“听”。别人看了信,更加羡慕七婶,说她白捡一个读大书的孝顺女儿,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七婶就美滋滋地笑。
每逢寒暑假,锦书除去在家陪伴母亲,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和七婶在一起。她虽然没忘记接近七婶的初衷,但相处久了,觉得七婶为人善良厚道,有情有义,在内心深处渐渐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对待。
但两人再怎样投缘,七婶始终没有揭开那层盖子,锦书知道火候未到,也绝口不提黑毛的名字。七婶清楚黑毛犯的案子有多大,绝不是伤人那么简单,否则不会逃亡这么多年还不回来,他犯的事情,恐怕不止要蹲牢房,而是杀头的重罪。锦书再亲,亲不过亲生儿子。黑毛再不是东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七婶再仁义,却仍是个普通女人,亲手把儿子送上断头台的事情,还做不出来。
这桩悬案,该怎样了断,没有人能预料。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锦书提着一只鸡和五斤肉来看七婶,进门就脆亮地喊一声“妈”,叫得七婶心里热乎乎的,湿了眼圈。她是真想锦书。她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惦记过,也没这么疼过一个人,当然,除了那个她想疼却不知道人在哪里的黑毛。
锦书放下年货,从贴身小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七婶看,打手语“说”:“这是我男朋友。”眼角眉梢透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七婶是过来人,一见锦书的表情,就知道她动了真心,笑着摇摇头。她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男人,一边看一边点头,赞许锦书有眼光:“你看他天庭饱满,眉形秀美,鼻根隆起,是个靠得住的男人。”锦书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原来妈还会看相,怎么一直深藏不露,否则也好给我看看。”七婶大笑,“说”她只会给男人看相,不懂得看女人。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已是夜幕四合。锦书起身要去弄晚饭,七婶拦住她,“说”她坐车累了,好好歇一歇,她自己来弄。娘俩推让一回,各退一步,两人一起动手。
锦书烧得一手好菜。厨艺这东西似乎是天生的,虽然刀工之类的花巧可以下苦功夫练成,但“食髓”却不是勤学苦练就能奏效,和唱歌、写诗一样,真功夫在诗外。好比一件浑然天成的精美玉器,后天的雕琢不过是把包裹在它外面的多余部分剔除而已。锦书虽然住校,掌厨机会不多,但她的烹饪水平可以与一流厨师媲美。她的想象力丰富,对菜肴的色泽、搭配、口感都掌握得很好,往往别出心裁,菜一上桌,尝到的人都连声叫绝。而一些家常菜肴,像炒土豆丝、醋熘白菜之类,经她调理后,味道也好得让人入口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