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田汉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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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对这些事情作过一番思考,觉得这中间不仅是一个文学体裁的问题,也不仅是一个社会道德的问题,而实际上是一个宗教的问题。我这里所说的宗教,带着一种广泛的涵义,包括有形无形的组织、入世出世的思想,只要它笼罩着人生最后的目的,直接或间接导引出一个与旁人关系之要领,则为广义的宗教;即是一种高尚的革命思想,或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迷信,只要凝聚于一个“最高的”和“最后的”宗旨,有吸引一部分民众的力量,不妨以宗教视之。中国人的宗教思想着重父以子继,各人在血缘关系中得到永生。这世界既永恒的存在,则聪俊有志之士,不必依赖神力,即可以将整个大宇宙的负担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在《关汉卿》一剧里,田汉引用这元代剧曲家的字句,将他自己的抱负重新说出来:
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于是田汉也和关汉卿一样有志更正充塞天地间的错误与枉曲。他写的“将碧血,写忠烈,作厉鬼,除逆贼,这血儿啊,化作黄河扬子浪千叠,长与英雄共魂魄”,必然出于一种真纯的正义感。我想剧中称关汉卿为“戏状元”,关自称“我是爱上戏才写戏的,不是为吃喝,为发财”,也是田汉自身说法。
至于剧中又提出“古来以文字贾祸的倒是代有其人”,而且狱壁上又题字“不到此地非好汉”,则恐怕是巧合。可是既预先写下如此多不利于迫害剧作家的辞句,毛派人物不能忍,不让他去指桑骂槐,自吹自擂,而加以拘捕,以致自愿承担着“不明道德,陷害良善,鱼肉百姓”的诸般罪名,也是不可思议。
现在,再回到刚才所说的宗教问题,田汉的好和坏,忠与邪,可谓产生于一个简单率直的农村经验。惟其如此,其最高的与最后的宗旨才会气概磅礴。他四十岁时,郭沫若送他一副对联称他:
具田家浑憨气概 称市廛简朴之觞上寿上寿
扬汉族刚毅精神 作群伦奋厉之乐其昌其昌
联内将“田汉”字“寿昌”一并对入,虽说带着揶揄的成分,却不失为一种逼真的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