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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木驮鞍和铺在驴背上的毡席贴近我们蜷曲着张铺盖睡觉的地方,老头子怕惊醒我们,就索性放弃不要了。
“这该死的老头子!”
“真是混账王八蛋,该死的家伙!”
我们只想到这奸诈的老头子和小孩子欺骗我们,让我们在丛山之中失去了交通工具,上下不得。没有顾及我们强拖着他们倚之为生的牲口,不管死活,一行就是八九十里。当时我怒气冲天,就伸手将那木驮鞍拿来使尽全力地甩到山底下去。1986年底我在台北举行的汉学会议和1987年9月在哈尔滨举行的明史会议都曾提及当日从军的经验,半似乞丐也半像土匪,仍和这段经验有关。
话归当日,也算李排长恩鸿量大,他让我们把行李分摊加放在三匹运盐的驴背上。要不是如此处置,我们狼狈的情形,尚不可想象。如果我们还妄想自扛行李爬山,则只要半天时分,就可以领悟其为妄想而用不着再存此念头了。
当我们在早上准备开始一日行程之际,我们的领路人就指着对面的一座山顶,说是当晚宿营地。这怎么可能?我们私下忖量。从水平的视界看去,那邻村好像就在目前。要是穷目力之所及,似乎村中的竹篱鸡犬都可以了然可指。似乎一日之行程不应当如是之短促。
殊不知立体的地形与水平线上的窥视,其中有了很大的区别。起先我们下山又上山,还不过揭开了一日行程之序幕,及至半上午的时分,已到达了当中一座分水线上的山顶,下面低处,似有一道河流,也可能是一线溪水。上面有一座白色桥梁,只不过半截火柴模样,也可能是一座独木桥。再走下去,听到该处有一种冲刷着的声音,也不过是潺潺溪水的派头。只是越向下走,其低处愈深,我们好像走向一个无底洞。大概下午一点半钟时分,到达最低处。原来当初看来好像火柴的桥梁,竟是一座花岗石砌成的大石桥。起先听来似为悦耳的声音,此刻是怒潮澎湃,声如洪钟,无乃一派狂涛被河床上大石块阻挡所激发。假使我们是闲情逸致的旅行游客,大可以在此欣赏景色,拍摄纪念照片,可是想到至此还不及全日行程之半,而下半天行程尚要上坡,至此不免心慌。
在下午的行程中,我们仍是各尽其力,企图赶上驮马队,可是各人只能根据自己的体力作主,不到半小时就已在各人之间产生了距离。李承露身材高大,总是捷足先登,田海男居中,由我殿后。时值雨季,有时一阵倾盆大雨劈头劈脑的淋来,有时只也细雨霏霏,而当中又可能有五分钟到十分钟的太阳露面。总之就是上半身潮湿,脚底下泥泞路滑。约至下午四点半时分我还怕自己过度的落伍,黑夜来临无法支应。不料突然在前面的山坡上一株大树旁,发现田海男已倒卧路上,脸色苍白。他已经被疲劳困窘了。
我知道在这时候失去了信心、放弃了挣扎的能力,只有凶多吉少,于是强要他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