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柴可夫斯基 (第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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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有一种说法,认为柴可夫斯基的音乐里表达的只是他个人的痛苦,而马勒音乐里表达的是整个犹太民族及世纪末的痛苦,马勒能在音乐中超越痛苦,而柴可夫斯基却永远跳不出来。
余华:一个人和他所处的民族、时代背景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完整地表达好一个人的真实内心,就什么都有了。我听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不用去了解,一听就是19世纪下半叶俄罗斯的产物。我觉得柴可夫斯基是马勒的前辈,就是因为在柴可夫基的音乐中没有超越。干吗非要超越呢?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中充满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记者:您认为绝望和超越绝望,这两者有没有高低之分?
余华:深陷在绝望之中,或者说能够超越绝望,这应该是同等的两种不同的生存状况。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容易被绝望吸引,也更容易被它感动。因为绝望比超越更痛苦,也就是说绝望是一种彻底的情感,而超越是一种变化的情感。柴可夫斯基是把痛苦赤裸裸地撕给人们看,所以我以为柴可夫斯基比马勒更能代表19世纪的世纪末。
记者:您不喜欢马勒?
余华:应该说,每一个作家的创作情况不一样,每一个音乐家的创作情况也是各有千秋。杯子和水瓶并没有好坏之分,说它们有好坏,就过于简单。马勒的交响曲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第九交响曲》。当他要伤感地向这个世界告别,当他要表达非常具体的一个活着的个人与死亡的关系时,显得非常有力量,表达得无与伦比。
记者:您认为马勒的《第九交响曲》是他个人与死亡的对话?
余华:或者说是一种关系,一个活着的人和死亡的交往过程。起先是要抵制,后来才发现,死亡已经给了他一切。这部交响曲由卡拉扬指挥的那个版本,非常感人。相比之下,马勒的《第二交响曲》,我觉得缺少情感上的力度。在马勒这里,《复活》好像是一种思考或者说是一种理想,一种观点;而《第九交响曲》表达的是一个十分具体的问题。他老了,心脏脆弱,他要死了,他不可能回避,也不可能超越,只能面对它。
记者:有人认为,柴可夫斯基就好比19世纪俄国文学中的屠格涅夫。您的观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