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启明小说www.qmxs.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这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左邻右舍正在为塞饱肚子团团转。他们住的是旧式木板房,一家连着一家,中间只隔着一层壁板,连炒菜的锅铲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想必这边的说话声音也能一字不漏地传过去。黄之楚只得压着嗓子叫老婆,轻点、轻点。
晚饭吃得没声没响,没滋没味。儿子柳儿稍晓人事,眼珠子在父母脸上飞来飞去,比平时安静多了。不到十点,一家人便上床睡了。儿子本是独自盖一床被子,今天肖琳有气,就钻进儿子的被窝。
记得新婚之夜干完那事之后,黄之楚咬着肖琳的耳朵说:今后我若睡别的女人,雷打火烧。肖琳立即封住了他的嘴,娇嗔道:什么话不可以讲,偏讲这鬼话!谅你也没这胆量!确实也没这胆量。他一个大学生,堂堂市府办干部,前程似锦。总不能为了那几分钟的神魂颠倒毁了自己。再说妻也不错,说不上楚楚动人,却也有几分娇媚。按他的理论,老婆不能太漂亮,这样安全系数大些,老婆若是太漂亮,即使本身正派,别的男人也要进行侵袭。他相信自己作为一个男士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于是他便把老婆长相平平的优越性无限夸张。想调动自己的激情时,他便饱含爱意地琢磨老婆那两条修长的腿。那腿确实漂亮,使老婆显得高挑,尤其从后面看。老婆在本市最气派的宏利商业大厦当会计,也算是管理人员了,收入比黄之楚还高些。
黄之楚觉得老这么僵着也不好,便考虑向老婆解释一下。他知道她的脾气,弄不好一句话又会上火,就反复设计措辞,先讲哪一句,后讲哪一句。隔壁那两口子正上劲,女人哎哟哎哟地呻吟,男人呼哧呼哧喘粗气,肖琳猛然转过脸来,骂道:怎么还不睡着?专门等着听这骚货的味!告诉你吧,那骚货叫曾薇,别人都叫她真味!黄之楚回了一句:什么味不味的,你不也听着!便用被子蒙住了头。
往常听到这响动,黄之楚总向肖琳做个鬼脸,道:又是唐山大地震了。有时他们本来累了,但在这响动的挑拨下又激动起来。只是不敢太放肆,生怕隔壁听见。黄之楚就想:这也许正是斯文人和粗鲁人的区别,于是更加瞧不起隔壁那对男女,尤其那女人。但黄之楚夫妇每次都不满足,那可是千真万确。有次肖琳说:真像炒了好菜,饭却做少了。黄之楚说:比这还恼火!肖琳狠狠拧了男人一把,说,怪谁呢?黄之楚听了就长吁短叹。当然怪自己,没长进,若能提拔个副主任、主任之类的干干,也可在机关大院住上一套好房子,怎么会流落到这居民区来,同鸡鸣狗盗三教九流打交道。今天两口子闹得不愉快,他更加气愤。最后找到的原因是自己不会拍马,倒不是没能力,于是恨死了那些拍马的。便觉得自己很清高,并决定一辈子守住这清高。还想到了孔子的名言:芝兰生于空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身立德,不以穷困而改节。这样一想,感到自己高尚了许多,甚至激动起来,近乎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床底下老鼠打架的吱吱声却将他神游八极的思维拉回这破败的居室。于是开始想那老鼠们,它们终夜窜来窜去,一刻也不停歇,时时还自相残杀,通常也只是为一只死鸡或一条臭鱼,有时甚至无任何理由也大动干戈,不就是为了活得好些!人又同老鼠何异?妈的,恨别人拍马有什么用?只恨自己中孔老二的毒太深了!这样痛心疾首地自责着,便觉倦了,睡去。做了个梦,梦见这房子的底层被老鼠钻空了,房子轰然倒塌,自己被瓦砾埋了,怎么叫也没人救。一急,也就醒了,发现自己原来还蒙在被子里。一看表,快到八点了。不见妻儿。他胡乱洗了把脸,口也不想漱,就拿着公文包想出门。这时看见桌上放着个纸条,是老婆留的,用的是商标纸:让你装死睡去,没有饭到隔壁真味家去吃,她正想着你!黄之楚恶恶地把那纸抓作一团,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