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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移到蒂莫西夫人身上。他不是很了解她。黑色不适合她——她穿着一件乡村粗花呢外套,看得出非常能干。她一直是蒂莫西先生忠心的好妻子。细心照料他的健康,为他大大小小的事务操心——或许有些操心过头了。蒂莫西真的生病了吗?在恩特威斯尔先生看来,不过是臆想症罢了。理查德·阿伯内西也这么认为。“他小的时候,心肺很虚弱,”他过去曾说,“可我不认为他现在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唉,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嗜好。蒂莫西的嗜好就是没完没了地为自己的健康担心。蒂莫西夫人是不是被他骗了?应该不可能——但女人就算知道被骗了也绝不会承认。蒂莫西的日子肯定过得很舒服。在开销方面,他从来都不节省。不过附加税可是逃不了的——在如今这种税制下。估计战后他得精打细算,缩减开销了。
恩特威斯尔先生的注意力转移到劳拉的儿子,乔治·克罗斯菲尔德身上。劳拉的丈夫是个体面的人物,自称是股票经纪人。乔治则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不是什么有名的事务所。他长得很英俊,不过看起来很有心机。他的日子应该也挺拮据。劳拉在投资方面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五年前去世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留下。她当年可是个既漂亮又浪漫的姑娘,但对理财一窍不通。
恩特威斯尔先生把目光从乔治·克罗斯菲尔德身上移开。那两个女孩是谁?啊,没错,盯着孔雀石桌上的风蜡花的那位,是杰拉尔丁的女儿——罗莎蒙德。漂亮的姑娘,的确美极了——一副无知愚蠢的长相。她从事演艺工作,在一个定期换演剧目的剧团演出,嫁给了一个演员——一个长相很出众的家伙。“而且很清楚自己的优点,”恩特威斯尔先生暗自评价,他很不喜欢这些从事演艺工作的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背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目光鄙夷地看着迈克尔·沙恩,看着他那飘逸的金发散发出的野性魅力。
另一个女孩是戈登的女儿苏珊,如果她上了舞台,绝对比罗莎蒙德要强。她更有个性,或许在日常生活中,这种个性太突出了一点儿。她站得离他很近,恩特威斯尔先生便暗暗观察起她来。深色头发,浅褐色——近乎金色的眼睛,一张忧郁迷人的嘴。旁边站着她的新婚丈夫——据他所知,是个药剂师助手。说真的,药剂师助手!在恩特威斯尔先生的观念里,女孩绝不应该嫁给一个站在柜台后面为别人服务的人。不过,当然了,如今这个年代,她们可以嫁给任何人!这个年轻人长相毫无特色,脸色很苍白,淡茶色的头发,看上去似乎很不自在。恩特威斯尔还是宽容地把这种表现归咎于他见到妻子的这么多亲戚,过于紧张。
他的最后一个观察对象是科拉·兰斯科内特。把她留到最后倒也公平,科拉是理查德最小的妹妹,可以算是这一家的编外成员——她母亲生她时正好五十岁。那个温柔的女人没能安然渡过这第十次生产——其他三个孩子都早夭了。可怜的小科拉!一生都无比尴尬,长得高大笨拙,还不时脱口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哥哥姐姐们对她都很好,总是尽量掩盖她的不足,弥补她的过失。谁都没想到科拉竟然会结婚,她向来不是个有魅力的姑娘,却总是明目张胆地主动接近年轻男子,让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接下来,恩特威斯尔先生笑了笑,接下来就该说说兰斯科内特的事了——皮埃尔·兰斯科内特,有一半法国血统,当时,科拉在一家艺术学校学习水彩花卉画,后来不知为什么,改选了生活指导课程,在那儿遇见了皮埃尔·兰斯科内特,然后回家宣布准备和他结婚。理查德·阿伯内西极力反对——他很不喜欢这位皮埃尔·兰斯科内特,怀疑这个年轻人只是想娶个有钱人做妻子。正当他调查兰斯科内特的背景时,科拉和这家伙私奔了,还结了婚。婚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住在布列塔尼和康沃尔,还有一些画家们惯常居住的地方。身为一个画家,兰斯科内特糟糕透顶,作为男人也一样,但科拉对他一心一意,她一直都愿意原谅家人对待自己丈夫的态度。理查德非常慷慨地接济了科拉一些钱,恩特威斯尔相信,多亏了这笔钱,他们才得以维持生活。他甚至怀疑兰斯科内特是否曾经赚过一分钱。他已经死了十二年了,或者更久,恩特威斯尔先生想,现如今,他的遗孀就站在这里,体形鼓得像个靠垫,裹着精致的黑衣,戴着黑玉珠链,回到了自己童年时的家,东摸摸西瞧瞧,回想到童年的事便高兴地叫起来。对于长兄的死,她倒是没费心装出悲痛的模样。不过,恩特威斯尔先生立刻想到,科拉从不伪装自己。
再次进入客厅,兰斯柯姆用得体的低哑声音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