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朽的帝王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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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皇帝举行葬礼的同时,拜占庭使臣火速前往伯罗奔尼撒。在古代斯巴达王国山谷中的米斯特拉,他们找到了约翰的幼弟君士坦丁十一世·德拉加塞斯,并告知他马上就要加冕为帝国的皇帝。来访的公使并没有为皇帝加冕的权力,这一仪式必须由君士坦丁堡的牧首来执行,但他们依然在当地举行了简单的仪式。155君士坦丁堡的末代皇帝登上一艘威尼斯大帆船——拜占庭帝国此时已经无多余船只可用——动身前往都城,于公元1449年3月12日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在曼努埃尔二世所有的儿子中,君士坦丁无疑是最有能力的一位。他魅力不凡,勇气十足,并且对拜占庭漫长光辉的历史烂熟于心,下定决心要挽救帝国的悲剧命运。虽然作为曼努埃尔二世的儿子,君士坦丁却将绥靖政策视为背叛行为。伊斯兰的军队已经在数个世纪内对帝国的城墙进行多次围攻,像他的兄弟和祖父一样在敌人面前懦弱退缩只能在迎来最终命运时徒增更多的耻辱。
然而,皇帝却对所面临的困境不抱任何幻想。这位43岁的皇帝已经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与土耳其人作战,对自己的敌人可谓了如指掌。三年前,在最初的匈牙利十字军带来的胜利中,君士坦丁便利用奥斯曼帝国注意力分散的时机将雅典和希腊北部的大半土地夺回。十字军溃败之后,君士坦丁将独自面对怒火万丈的土耳其苏丹。穆拉德二世率军突袭希腊,重新占据雅典城,并迫使拜占庭大军撤退到六英里城墙之后避难。君士坦丁身处城墙安全的庇护之下,他希望拜占庭能够坚持至少数月时间,但土耳其人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恐怖武器——数门庞大的火炮。威力巨大的爆炸穿透了城墙,带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天地都要为之变色。无论防御要塞规模多么宏大,都会在这样的威力下成为一片废墟。火炮的时代正式开启了。
六英里城墙几天之内便轰然坍塌,君士坦丁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大举进攻伯罗奔尼撒,唯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初冬大雪封锁了进入米斯特拉斯都城的路线。幸运的是,穆拉德二世对征服巴尔干地区更感兴趣,并不急于给拜占庭帝国致命的最后一击,因此奥斯曼大军选择撤离,前去征服达尔马提亚,君士坦丁十一世得到了短暂的修整期,然后尽最大努力重新整顿了整个希腊南部的秩序。156
等到新皇帝正式进入君士坦丁堡的时候,整座城市俨然已经丧失了它昔日的辉煌,徒留一片暗淡颓丧的景象,如今只剩下君士坦丁堡这座孤城依然耸立,繁华与荣耀如潮水般渐次退去。都城的街道不再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嘈杂低语,商人的船队不再挤满帝国的港口,宫殿和教堂也不再闪耀富丽堂皇的光辉。在查士丁尼带来的最繁荣的岁月中,这里的人口曾经接近50万,如今已经衰减至大约5万。城市里到处是荒废的土地,滋生出繁茂的野草,半毁的建筑依然在不断凋败,化作一片废墟。然而,虽然景象如此破败,空气中却酝酿着一种奇怪的活跃气氛。新绘制的壁画像过去一样华丽精美,黄金和白银也依然装点着圣像,虽然再没有巨大的马赛克图案令人目眩,艺术领域却兴起了一股全新的气息,与帝国日薄西山的命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艺术家和学者们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寻找合适的赞助人,新的艺术流派在日益衰败的帝国修道院中蓬勃兴旺。拜占庭已经在土耳其人凶猛无情的威胁之下生存了数个世纪,他们再清楚不过,等待他们的必将是灭顶之灾,然而,人们依然决心在厄运来临之前全身心地投入到生活的美好之中。从实质上讲,帝国已经彻底衰落,在世界舞台上无足轻重,但在思想上和文化上,它却依然繁荣,蒸蒸日上。
君士坦丁十一世希望能用一场加冕仪式让他身心俱疲的人民暂时转移注意力,但这样一场盛会却无法实现。如今的牧首是约翰八世所签署的东正教、天主教联盟法令的忠实支持者,因此君士坦丁的大多数人民几乎将他视为彻底的异端。让这样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来为自己加冕显然很容易引发一场暴动,虽然君士坦丁本人对现任的牧首心照不宣地暗中表示支持。皇帝的神圣职责是维护都城的独立自治,如果对罗马教廷臣服能够取得哪怕微乎其微的西方的支援,事态便可以得到控制。拜占庭末代皇帝的加冕仪式最终未能举行。
虽然君士坦丁十一世正面临着君士坦丁堡复杂局势的困扰,穆拉德二世依然发现达尔马提亚的都城比他所预期的更加难以攻取。达尔马提亚人由伟大的阿尔巴尼亚战神斯坎德培率领,他们在围城战中粉碎了奥斯曼大军的每一次攻势。1451年,穆拉德二世在走投无路中放弃了进攻,他宣告这个地方无法攻下,然后退兵回到阿德里安堡,不久穆拉德二世便去世了,拜占庭上下为此庆幸不已。
教堂欢庆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君士坦丁堡。新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年仅19岁,当皇帝派遣特使前去恭贺他继位时,这位苏丹以先知和《古兰经》之名起誓,会终其一生致力于维护两国的和平。西方各势力在匈牙利十字军被击败之后感到紧张万分,迫不及待地表示愿意相信他的誓言。然而,这位年轻苏丹却堪称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他是一位诗人,同时是博学的学者,精通几种语言,但也是一位喜怒无常的暴君,能够施行最为野蛮的暴政。作为一位智慧过人的组织者和战术家,他却迷信地认为只有占星家为他祈福祝祷,才能够正式开战。然而,尽管时而陷入犹豫,穆罕默德二世毫无疑问具有马基雅维利式的杀伐决断。为了登上苏丹宝座,避免他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他曾经杀死自己出生不久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同时设宴招待孩子的母亲,使她放松警惕。当这可怜的女人回到家中后,发现她的婴儿已经死去,却根本没有时间来哀悼痛哭;她很快嫁给了穆罕默德手下的一名官员。在苏丹看来,这样的残酷无情是维护稳定、防止内战的唯一出路,此后他曾经向儿子们解释,这样兄弟相残的行为是为了“维护世界的秩序”。整个西方都对这位新苏丹的冷酷残暴毫不知情。欧洲和拜占庭似乎是在故意忽略即将到来的威胁,盲目乐观地相信能够与伊斯兰世界维持和平关系。不久,他们的希望就会彻底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