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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助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吝啬的房东听到宗助报告屋顶漏水了,却马上找了瓦匠来修补,听说院墙烂掉的消息后,也很快就找来园丁整修,这不是很矛盾吗?这天晚上,宗助既没梦到本多家的花盆,也没梦到坂井家的秋千。十点半上床之后,他立刻发出鼾声,好像已经历尽千辛万苦似的。阿米则不时地睁开眼睛,打量昏暗的室内。她最近脑袋不太舒服,常为了晚上睡不着而烦恼。寝室凹间的地板上放着一盏昏暗的小灯。他们夫妇晚上有个习惯,睡着之后仍然点着灯,总是先捻细灯芯,之后再把油灯放在凹间里。
阿米有点心神不宁地不断移动枕头的位置,每次移动时,压在身体下方的肩胛骨也在被褥上擦来擦去,辗转反侧半天之后,她干脆采取俯卧的睡姿,用两肘撑起身子,瞪着丈夫看了一会儿,才坐了起来,把搭在棉被脚边的日常和服披在睡衣上面,然后端起凹间的油灯。
“喂!我说,你呀!”阿米走到宗助枕畔俯身呼唤着。丈夫的鼾声这时已经停了,但还是睡得很沉,不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阿米重新站起来,端着油灯拉开纸门,走进起居室,漫不经心地举灯打量昏暗的室内,衣橱的门环闪出微弱的光芒。穿过起居室之后,隔壁就是熏得发黑的厨房,只见下半边钉着木板的纸门上方泛着白光。阿米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伫立半晌,这才伸出右手,静悄悄地拉开女佣房的纸门,举起油灯朝室内张望一番。女佣蜷着身子缩在看不清颜色与条纹的棉被里,那身影看起来就像一只土拨鼠。阿米又朝左侧的六畳榻榻米大的房间瞧了一眼,屋里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冷清,那座梳妆台的镜面在深夜看来非常耀眼。
阿米在家中绕行一周,确认没有任何异状之后,重新钻回棉被,闭上双眼。这回她总算放了心,不再花费心思想眼皮四周的状况,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猛然间,阿米又睁开了眼睛。耳中感觉听到枕畔传来一声巨响。她抬起头,耳朵离开了枕头,暗自寻思了几秒,怎么想,都觉得那声音很像巨大的重物从后面山崖上落到了自己睡觉的这间客厅外面,而且是刚才睁眼那一瞬之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这个念头跃入脑中时,阿米突然觉得全身毛骨悚然,便把手伸向睡在身边的丈夫,拉了拉盖在丈夫身上的棉衣袖管。这回她可是非常认真地想弄醒宗助。
宗助始终睡得很熟,这时突然被阿米叫醒,只听阿米嚷着:“喂,你起来一下啊。”一面说一面还用手推着丈夫。
宗助仍处于半睡眠状态,却立刻应道:“哦!好的!”说着,宗助立刻从棉被里坐了起来。阿米将刚才发生的事向他低声报告一遍。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
“我刚刚听到呀。”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倾听户外的动静。但是屋外安静得不得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人听了半天,再也没听到任何东西掉下来。宗助一面嚷着“好冷”,一面在单层睡衣外面披上外套,走到回廊上,拉开一扇雨户,向外面观察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感觉寒冷的空气在黑暗中迅速扑来。宗助立即关上了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