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周年再版序言 (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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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将“人类崇拜”这一概念与许许多多的企图混淆起来,这些企图并不是将道德从宗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再将它纳入到理性的范畴,而是用一个世俗意义来代替那种最为恶劣、极端非理性的宗教元素。比如,现代集体主义有各种各样的变形(法西斯主义,纳粹主义等等),它们将宗教上的利他主义伦理道德标准悉数保留了下来,仅仅用“社会”一词取代“上帝”一词,将之作为人类自我牺牲的受益者。有各种各样的现代哲学流派,它们否认同一律的原理,宣称现实是由奇迹和一时的古怪念头所左右的不确定的持续变动——这种变动不是受上帝的一时兴致所支配,而是被人类或者“社会”一时冲动的念头所左右。这些新神秘主义者并不是人类崇拜者;他们只不过是脱离教会的还俗者,跟他们的前辈——神秘主义者一样,对人类抱有一种深仇大恨。
同样的深仇大恨还有更为赤裸裸的变体,它的代表人物就是那些对细枝末节情有独钟、用“统计学”武装思想的人,他们不可能理解人类意志力的真意——他们宣称,人类不可能成为崇拜的对象,因为他们从未遇见过任何当之无愧,理当受此殊荣的典型人物。
依照我个人对此术语的理解,人类崇拜者就是那些能够看出并努力实现人类最大潜能的人。相反,人类的仇恨者们则认为人类毫无用处,认为人类是堕落和下贱的,不值得一提——而另一方面,又处心积虑地不让人类有所察觉。在这一点上,一定要记住,任何人所持有的对于人类的直接而内省的认识就是对他自己的认识。
更具体地说,这两大阵营的本质区别在于:致力于人类自尊的“升华”和他在尘世间幸福的“神圣”;另一些人则坚决不允许这两者成为可能。大多数人将他们的生命和精神上的能量白白耗费了——他们在这两大阵营之间摇摆不定,极力回避这个问题。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一问题的本质。
也许,通过我在手稿开头部分那段引文的形式,才能最好地表达《源泉》的人生观。但是我在最后正式出版此书时,将这段引文删去了。现在有幸在此进行说明,我很高兴能再次重温这段话。
我之所以将它删除,是因为我极不赞成那段引文的作者——弗里德里希·尼采的哲学观点。从哲学上讲,尼采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和非理性主义者。他的形而上学由某种“拜伦风格的”东西和某种神秘“恶意的”宇宙组成;他的认识论将理性隶属于“意志”,或者情感,或者本能,或者血缘,或者先天固有的品质和价值观。但是,作为诗人,他有时候(并非一贯地)也生动地表现出对人类伟大所抱有的庄严豪迈的情怀——是情感上的,不是理性上的。
对于我所引用的那段引文,这一点尤为突出。我无法赞成它字面上的意思:它歌颂了一种难以宽恕的教条——意志决定论。但是,如果有谁将它视为一种情感体验的诗意的形象化,而且,如果是理智地去看问题的话,他就会以先天固有的“原始确定性”来取代“基本前提”这一既成的概念,那么,那段引文就表达了一种自尊升华的内在状态,而且概括出这种情感的重大意义,《源泉》则为这种意义提供了理性和哲学的基础:
在此,对作品的层次和地位具有决定意义的不是作品本身,而是那种信念——再一次采用一个宗教的惯用语来表达一种更为深刻的意义,这种信念就是某种原始确定性,而每一个高尚的心灵自身都具备这种确定性,那种东西是无从寻觅的,无从发现的,或许也是不可或缺的。高尚者必然怀有自尊。(摘自尼采《善恶的彼岸》)
在人类历史上很少表达过这样的人生观。今天,这种观点实际上并不存在。然而,人类青年中的佼佼者们正是抱着这样的观点走上人生道路的——他们怀着不同程度的渴望和激情,经历了几多沉思和几多痛苦的困惑。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那甚至还算不上什么观点,它只不过是一种朦胧的、仍在摸索中的、还没有界定的意识,这种意识得自他们未经风雨的痛苦和难以言表的快乐。那是一种抱着莫大希望的意识,在这种意识里,人生是重要的;伟大的成就是人力所能及的,以及伟大的事业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