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2/3页)
阿尔贝·加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启明小说www.qmxs.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当我们回木屋的时候,马松已经在喊我们了。我说我很饿。他立刻向他妻子表示,他喜欢我这么不讲客气。面包香脆可口,我狼吞虎咽,把自己的那份鱼也吃个精光。接着上桌的还有肉与炸土豆。我们一声不吭地吃着。马松不断地喝酒,还老倒给我喝。用咖啡的时候,我的头有点昏昏沉沉了,因此,我抽了好多烟。马松、雷蒙和我,合计八月份再来海边一起度假,费用由大家分担。玛丽忽然对我们说:“你们知道现在几点钟吗?才十一点半呢。”我们都有些诧异,但马松说,我们的午饭吃得太早了,不过,这也很自然,肚子饿的时候,也就是该吃饭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现在想来,当时她是喝多了一点儿。马松这时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道去海边散散步。“我妻子每天午饭后都要睡午觉,而我,我不喜欢午觉,我得活动活动。我总跟她说,这对健康有好处。不过,要睡,是她的权利。”玛丽说她要留下来帮马松太太刷盘子。那个矮个子巴黎女人说,要刷盘子,就得把男人都赶出去。于是,我们三个爷们儿就走了。
太阳几乎是直射在沙滩上,它照在海面上的强烈反光叫人睁不开眼睛。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散落在高地边缘、俯临着大海的那些木屋里,传出一阵阵刀叉盘碟的声音。石头的热气从地面冒起,叫人喘不过气来。开始,雷蒙与马松谈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与事。由此我才知道他们两人相识已经很久,而且,有一段时期还住在一起。我们朝水面走去,然后沿海边漫步。有时,层层海浪卷来,把我们的帆布鞋也打湿了。我什么也不想,因为我没有戴帽子,太阳晒得我昏昏欲睡。
这时,雷蒙跟马松说了点儿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就在此时,我看见海滩尽头,离我们远远的,有两个穿锅炉工蓝制服的阿拉伯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我看了雷蒙一眼,他对我说:“就是他。”我们继续往前走。马松问道,他们怎么会跟踪到这里来的。我猜想他们大概是看见我们上了公共汽车,手里还拿着去海滩游泳用的提包,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阿拉伯人慢慢向前走来,他们已经大大逼近我们了。我们仍不动声色,但雷蒙发话了:“如果打起来,你,马松,你对付第二个家伙,我收拾我那个对头。如果再来一个家伙,默尔索,那由你包了。”我应了一声:“行。”马松则把双手插进衣袋里。这时我觉得滚烫的沙子就像是烧红了。我们步伐一致地朝阿拉伯人走去。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当我们离对方只有几步的时候,阿拉伯人停下来,不再往前走。马松与我也放慢了脚步。雷蒙则直奔他的那个对头。我没有听清他朝那人说了句什么,但见那人摆出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于是,雷蒙先发制人,出手一拳,同时还招呼马松动手。马松也向派给他的那个对象扑上去,重重地给了那人两拳。那人被打进水里,头朝下栽,好几秒钟没有动静,只见脑袋周围有一些气泡冒出水面,又很快消失。这时,雷蒙也把他那个对象打得满脸是血。他转身对我说了一句:“你盯住他的手会掏什么家伙,”我朝他喊道:“小心,他有刀!”说时迟,那时快,雷蒙的胳臂已给划开了口,嘴巴上也挨了一刀。
马松向前一跳。被他打的那个阿拉伯人已经站立起来,退在手里拿刀的家伙身后。我们不敢动了。对方慢慢后撤,仍然紧盯着我们,靠那把刀造成威慑。当他们看到自己已经退得相当远了,扭头飞快就逃,而我们则仍在太阳下原地未动,雷蒙用手按着他流血不止的胳臂。
见此,马松说,正好有一个来这儿过星期天的大夫,就住在高坡上。雷蒙想立即就去找那大夫。但他一张口说话,嘴上的伤口就冒出血泡。我们搀扶着他,很快地回到了木屋。雷蒙说,他只伤着了皮肉,能够走去找医生。在马松的陪同下,他走了。我留下来把打架的经过讲给两位妇女听。马松太太听后吓哭了,玛丽也脸色煞白。给她们讲这桩事真叫我烦,讲着讲着,我就不吭声了,望着大海,抽起烟来。
将近一点半钟,雷蒙与马松回来了。他胳臂上缠着绷带,嘴角贴着橡皮膏。大夫说小伤算不了什么,但雷蒙的脸色很阴沉。马松试着逗他笑,他仍然一声不吭。后来,他说要到海滩上去,我就问他要去海滩什么地方。他说只想去透透空气。马松与我都说要陪他去,他听了就发起火来,把我们骂了一通。马松说还是别惹他生气吧。即便如此,我仍陪着他出去了。
我和他在海滩上走了很久。阳光炙热难耐,它照射在沙砾与海面上,金光闪烁。我隐约感到雷蒙知道要奔哪儿去,但这肯定是我的错觉。在海滩远远的尽头,看见有一眼泉水在一块大岩石后面的沙地上流淌。正是在那儿,我们又碰见交过手的那两个阿拉伯人。他们穿着油污的蓝色工装躺在地上。他们的样子看来很平静,甚至很高兴。我们的出现并未惊动他们,那个伤了雷蒙的家伙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另一个家伙则一边用眼角瞟着我们,一边不停地吹一小截芦苇管,那玩意只能发出三个单音,重复来重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