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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成年人——他们在这个阶段对孩子的道德责任本来是让孩子理解他所热爱的概念,带领他进入概念化的王国——却恰恰做了相反的事情。他们削弱了孩子的概念化能力,粉碎了孩子的规范概念,扼杀了孩子的道德野心,也就是他对善的追求以及他的自尊。成年人把孩子价值观的发展限制在了最原始、最肤浅的受存在制约的层面上:他们说服孩子相信模仿巴克·罗杰斯就是戴着头盔用粉碎炮炸翻火星人而已,所以他要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最好还是放弃这种疯狂的想法。他们一般都会用这样的话将孩子彻底征服:“巴克·罗杰斯嘛,哈哈!据说他从来不感冒的吧。你见过哪个真人不感冒吗?对吧,你上周好像刚刚感冒过呢。所以你就别以为你跟大家有什么不同了。”
这样讲的动机路人皆知。如果他们只是把浪漫主义当成“不现实的幻想”的话,他们只会友善地一笑置之——而不会表现出我们上述的暴怒。
由于孩子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陷入恐惧和不信任,并进而扼杀自己的情感,他面对成年人的情感对他的一次次袭击完全无法抵抗。他在潜意识中将这一切总结为,所有的情感都是如此危险和不理智的灾难,并且这种威胁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随时降临到他的头上。这样的总结几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与生俱来的自傲将自此误使他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再也不能让他们伤害我了!”不受伤害的唯一法则便是关闭自己的感知。
但是孩子不可能完全扼杀自己;当一切情感都被扼住的时候,有一种东西会迅速占领全世界:恐惧。
恐惧的元素从一开始就腐蚀着孩子的道德。他不堪一击的善不是唯一的原因,因为孩子也存在与生俱来的漏洞:他恐惧别人,尤其是成年人,恐惧独立,恐惧责任,恐惧孤独,同时也恐惧自我怀疑,以及希望被接受,希望“归属”的欲望。但也正是他的善造就了他无法挽回的悲剧。
在成长的过程中,他对现有道德的反对被一次次加强。他的智慧使得他不会接受现今关于道德的几大学派:神秘派、社会派和主观派。一个向上的年轻人,跟随着理性的导航,不会相信超自然,更不会被神秘主义感染。社会派道德的矛盾和自欺欺人也会很快暴露在他面前。所以这当中最有害的当属主观派道德的学说。
他也许很聪明、很机灵(以他自己扭曲的方式),他知道主观意味着随机、不理智和盲目。而后他发现这恰恰就是人们面对道德问题的态度,而这也恰恰就是他所惧怕的。当主流的哲学告诉他道德在本质上与理性毫无关联,根本就是人的主观选择的时候,他的道德发展就被钉上了死亡的符咒。现在他的意识和潜意识达成了共识,价值观的选择就来自于人的非理智因素,它是十分危险、深不可测的敌人。他有意识的决定是:不要卷入道德问题;这里的潜意识含义是:不要对任何东西做价值判断(或者更糟:不要对任何东西做过度的价值判断,也不该有任何不可替代、不可缺少的价值观)。
从这一状况发展为存在上的道德怯懦和心理学上过分的罪恶感对于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来说不需要太久。其结果就是我之前所描述的人。
我们说句公道话,他作为一个人是无法“平衡”他内心的矛盾的——事业早期的成功打碎了他的心理防线:它暴露了他的价值观真空和他的人生目的的缺失,于是一切工作就都变得徒劳。
他知道——尽管不完全是有意识地知道——他正跟他原始的目标和动机背道而驰。他没有过一个理性的(以理性为主导的)生活,而是渐渐地成为一个主观的、情绪化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只在乎当下,这使得他的社会关系尤为混乱——甚至他对于最重要的价值观都不关心、不作为。他无法独立于他人的理性缺失,他被迫——同样也是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跟随他人的节奏,或是按照某种行为准则行事,盲目地依赖和追随别人的价值体系,进入一种完完全全随波逐流的状态。当他看到更高尚的价值观,或者是置身于更高贵的场合的时候,他非但感觉不到快乐,反而感受到痛苦、罪恶和恐惧——然后他非但不会渴望这些,并为之奋斗,反而逃避和背叛它们(或者为之感到抱歉),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达到他其实十分鄙视的传统意义上人的标准。与其说他是一个“受害者”(他当然是),不如说他是一个“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