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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包括文学)是文化的晴雨表。它反映了社会最深层次的哲学价值观:不是社会高举的旗帜和高喊的口号,而是它对人和对存在的实际观点。整个社会的形态不可能在心理咨询师的沙发上徐徐展开,展示出赤裸的潜意识;但是艺术却完成了这个任务——艺术几乎就是社会的心理咨询师,它可以比诊断任何心理状况都简单和有力地诊断我们的社会。
这并不意味着整个社会无时无刻不遭到那些选择在艺术领域招摇撞骗的庸才的绑架;但是同时,这也确实意味着如果没有任何更优秀的人才选择进入艺术领域,社会将会处在一种什么状态就可见一斑。总有一些天才试图反抗他所处时代的主流艺术潮流;但是了解他们为什么能成为天才,其实就等于在管窥那个时代。事实上,所谓主流并不一定能够代表所有人;它可能被许许多多的人排斥、鄙视、忽略;但是只要它是某个时期最主流的声音,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当时人们的一些信息。
在政坛,那些终日惶惶不安、竭力推销现状的政治家,在集权政治攀升的洪流中死死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混合式经济的法宝。他们现在认为我们的世界没有一丁点儿问题,我们正处在一个进步的世纪,我们身心健康,我们从未如此完美。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政治话题太复杂的话,那么你可以看一看当今的艺术:你一定会发现我们的文化到底是依然健康还是已经生了病。
当今艺术中塑造的形象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被流产的胚胎,四肢好像人的一样,他的手臂扭曲地挥动着,好像要抓住那穿不透无底洞的渺茫光线,他呜咽着、叹息着,在血泊中蠕动着,唇齿间淌着的鲜血甩在他诡异的脸上,他时不时会停下来,抬起他残疾的胳膊,面对着恐怖的世界厉声哭号。
连续数代的反理性哲学家造就了主导现代人人生观的三大情感:恐惧、内疚和悲悯(准确地说是自卑)。恐惧是人失去赖以为生的手段,也就是丧失思维时的情感;内疚是人缺乏道德价值观时的情感;悲悯是逃避前面二者的方式,是人能产生的唯一反应。一个敏感的、有判断力的人,尽管浸泡在上述环境中,依然不会在艺术中表达这些,但是其他人则不是如此。
恐惧、内疚和寻求悲悯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对艺术发展趋势的一致推力,艺术家于是就根据这一趋势表达、证实、推演他们的个人情感。为了证实持续的恐惧,艺术家不得不用最邪恶的方式抒写现实;为了逃避内疚的心理、激发悲悯,艺术家不得不以最无力、最令人作呕的方式抒写人物。因此现代艺术家争先恐后地寻找最堕落、最让人厌恶的存在——耸人听闻,让读者、欣赏者几乎无法直视他们的作品。因此他们你追我赶地搜寻痛苦,热衷于从酗酒、性变态到吸毒、乱伦、精神病、杀人魔、同类相食的种种方面。
为了阐释这一趋势的道德内涵——也就是对罪恶的悲悯即是背叛纯真——我想引用一段影评,它褒扬了最近一部呼吁大众同情绑匪的电影[1]。“这两位绑匪从被绑架的孩子手中抢走了观众的注意力,当然还有观众的迫切渴望。”影评中提到,“事实上,他们的动机也并没有被明确指出,而是留给了观众自己的分析以及心理学的评判。但是影片的交代已经足够让我们对这两位出色的绑匪感到痛心和同情。”(《纽约时报》,1964年11月6日)
如今的剧作家正刮着腌臜的下水道淤泥,既没有营养,也没有深度。在文学领域,他们真的不可谓不是绞尽脑汁。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下面的内容更让人笑掉大牙。我是一五一十地从1963年8月30日的《时代》杂志上复制过来的。大标题是“读书”,小标题是“好书推荐”,然后下面赫然写着:“君特·格拉斯的系列大作《猫与鼠》。畅销小说家格拉斯(著有《铁皮鼓》)在本书中讲述了一位深受凸出的喉结困扰的年轻人,被同学视为怪人。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也小有成就,但是对于‘猫’——社会——而言,他依然是一个异类。”[2]
但是这一切都真的不是戏谑。有一个法国的老剧场就是专门表演戏谑主题的。它叫作“大木偶剧场”。但是今天,大木偶剧场的精神被上升到了形而上学的系统当中,被大众严肃地看待。那么,什么东西没有被严肃看待呢?答案就是对人类美德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