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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想这胜利。我们很想说,这样的灵魂——或者说从前曾经的灵魂的废料——几乎不配享受“诅咒”;是的,但“敌人”(不管出于什么样不可思议的、歪曲的理由)却认为他们值得一救。相信我,他真作如此梦想。你们这些年轻的小鬼,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跟你们讲要付出怎样的艰辛,要运用怎样高妙的手段,才最终逮牢这些可悲的受造物,就好比对牛弹琴一样。
困难恰恰在于他们的渺小和懦弱。这里尽是些寄生虫,脑子糊涂得像泥浆;对环境的反应又是极消极,以致你想提拔他们,让他们保持头脑清楚、深思熟虑——只有达到这个层次,才有可能犯下弥天大罪——那简直难上加难。你提拔他们的力度既要足够,又万不可让他觉得“过分”,不要去碰那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毫米。因为到那时,你的一切努力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他们也许醒悟了;也许悔改了。另一方面,如果你提拔的力度太小,他们很可能就只配站在地狱外围,既不适合上天堂、也不适合下地狱;因为不合格,所以,只能永远沉沦为某种类似低级人类的东西,却沾沾自喜。
每次,当这些受造物作出“敌人”称之为“错误转向”的个人选择时,一开始,他们几乎都没有——如果不是彻底没有的话——充分承担起他们的属灵责任。他们要么不明白自己将打破的禁令到底出自何处,要么不清楚这些禁令的真实性质何在。一旦离开身边的社会氛围,他们的知觉就荡然无存了。当然,我们已经设法确保他们的语言必须是模糊的、暧昧不清的;别人会宣判为“贿赂”的,在他们口里就成了“小费”或“礼物”。你们如果作这些人的试探鬼,那第一要务就是稳扎稳打,透过不断重复,巩固他们这些朝向地狱之路的选择,使之成为习惯。但接下来(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你们就要将此习惯转化为原则——一个受造物随时准备去保护的原则。如此,就万事大吉了。一开始,他们对社会风气的服从只是出于直觉,甚至只是机械式地服从——既是“肉冻”,岂有不从之理呢?而现在,服从变成了非公开的信条,成了“团结”或“跟大家一样”之类的观念。以前,只是不知晓他们打破的律法,现在却形成了关于律法的暧昧理论(要记得他们是从来都不管什么过去的)——一种他们用“习俗”、“清教徒”或中产阶级“道德”来称呼的理论。于是,渐渐地,在这些受造物的中心,就形成了一粒坚硬、结实、生得牢牢的决心之核,打算一直像目前这个样子存在下去,甚至打算把那些可能使它变形的情绪都拒之门外。它非常小,一点儿也不反光(这些受造物太无知),一点儿也不反叛(他们情感和想象力的贫乏排除了这种可能);相反,它几乎可以算是洁净端庄的;就像一粒鹅卵石,或者一个刚刚萌芽的毒瘤。但它将会使我方得益。到此,一种真正的、深思熟虑的——虽然没有明说——对“敌人”谓之“恩典”的那种东西的弃绝总算形成了。
于是就有了两种可喜的现象。第一,我们的俘虏数量巨丰。无论饭菜多无味,总归不会有饥荒之虞。第二,我们胜利了。我们的试探鬼从未显露过如此高超的技艺!然而,我还没有谈到第三,这第三才是重中之重,是真谛。
这一类灵魂(我们今晚所吃的——我不想说享宴,唉,算了吧,无论如何这些总可以果腹了——就是这类灵魂的绝望和毁灭)的数量正在增长,而且还会继续增长。我们收到“地下司令部”的意见,向我们证明这一情况属实;另外,“地下司令部”有旨下达:一切战术务必从这种情况出发并灵活地加以调整。在那些“大”罪人里面,活跃可喜的情欲是超出界限的,他们里面的意志力也都倾其所有投在”敌人”禁止的那些目标上,这种人不会消失,但会越来越稀少。这意味着,我们的猎物之众,将是前所未有的,但也会越来越多地尽由些垃圾组成——我们从前本该把这些垃圾丢给刻耳柏洛斯和地狱里的狗消受的,因为由我们魔鬼去吃这些垃圾,实在不成体统。关于这一点,有两件事希望你们明白:第一,无论这看起来多么地沮丧,但它其实是一种好的改变;第二,要使改变向着好的方向走,我要你们注意方式方法。
这是一种好的改变。制作大(而且美味可口的)罪人所用的原料,与制造那些恐怖现象——大圣徒——所用的原料没什么两样。假如这些材料真地消失了,对我们而言,就意味着淡而无味的饭食;但对“敌人”而言,难道不也是彻底的挫败和饥荒吗?“敌人”创造人——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他们中间忍受痛苦以致于死——并不是要为地狱外围输送替补人员,也不是为了制造“不及格”的人;他是想制造圣徒、神、像他一样的东西。与这认识相比,你们眼前寡味的饭菜难道不过是区区代价吗?这可是鲜美的认识:“敌人”的全部伟大试验正在走向破产,还不止于此。随着大罪人越来越少,以及大部分人彻底丧失独立性,大罪人作为我们的代理,比以前要有效多了。如今,每个独裁者,甚至每个蛊惑民心的政客——以及几乎每个影星或哼哼靡靡之音的歌星——都能吸引好几万的“人羊”尾随其后。“人羊”把自己(就是他们里面所有的)交付给大罪人;借着交付大罪人,又交付给我们。没准儿会有那么一个时代:到那时,除极少数人以外,我们再也不用费神去个别地试探人了。只要抓住领头羊,整群羊都会跟上来。
可是,你们是否看到我们是如何取得成功的?我们何以把芸芸众生贬黜到了零的水平上?这并非偶然。面对不得以的最严峻的挑战,我们曾作出这样的回答——也是一个绝妙的回答。
请允许我提醒你们19世纪后半叶——此间我结束了实习试探生的工作,荣升到一个管理职位上——人类的情况。那时候,人间“伟大”的自由平等运动结出了累累硕果,长势已然成熟:奴隶制被废除;美国独立战争取得胜利;法国革命取得成功;宗教宽容几乎遍地开花。在那场运动中,本来有许多因素是合我们口味的:大量的无神论,大量的反教权主义,大量的嫉妒和复仇欲,甚至有人浑水摸鱼,试图(实在是胡闹)复兴异教信仰。很难说我方对此该持何种态度。一方面,这场运动对我们曾经是——至今仍然是——一场猛烈的袭击:不管什么样的人,从前饥饿的,现在都可以喂饱;从前长期锁链缠身的,现在都可以击开锁链。然而另一方面,运动中也有大量反信仰、物质主义、世俗主义以及仇恨的因素,甚至我们觉得自己也可以在上面煽煽风、点点火了。
然而,进入19世纪后半叶,情况变得单纯了许多,远不如以前那么吉星高照了。英语地区(我看到,我的一线作战绝大多数都在这个地区)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敌人”耍弄他一贯的伎俩,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这场正在发展中的自由化运动,并使之掉头朝他自己的目标:运动中那些旧的反基督教分子少有余留;一种称为基督教社会解放运动的危险现象一时间甚嚣尘上;那种美好的、靠工人血汗起家的旧式工厂主,不是被他们厂里的工人暗杀——我们本来可以对此加以利用的,而是遭到阶级内部的谴责;有钱人越来越多地放弃了他们的权利,不是迫于革命无奈为之,而是顺从自己的良心;至于从中受益的穷人,其表现简直令人失望至极,他们居然没有——就像我们理所当然指望并期待的那样——乘着新弄到的自由烧杀抢掠,或者哪怕去追求长久陶醉,而是反其道而行:趁此机会把自己弄得更干净、更整洁;生活得更节省、接受了更多教育,甚至把自己弄得更有美德!诸位绅魔,相信我,那时候,某种类似真正的健康社会的东西,似乎在不折不扣地严重威胁着我们。
然而,亏得我们在地下的父使我们避开了危险。我们又从两个层面发起了反攻。在最深一层,我方庄家设法将运动中从初期就存在的一种因素善尽其用,在这场争取自由的运动底下,同时也潜藏着对人身自由的强烈的敌意。是那宝贝儿卢梭最先将这种敌意表现出来。你们记得吧,在他绝妙的民主主义里面,只允许国教存在,奴隶制死灰复燃,个人更被告知说,凡政府叫他去做的事,他自己其实本已愿意了(虽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于是乎,我们就以卢梭为出发点,再经由黑格尔(我方又一位必不可少的吹鼓手),轻而易举发明了纳粹体制。就是在英国,我们也已经大功告成。前些日子我听说,那国的人如果未经许可,甚至不能用自己的斧子砍倒一棵自己的树,用自己的锯子把树锯成板条,再用这些板条在自家花园里搭建一间工具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