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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安瓦尔虚构史的问题上,许多人的表现就像是一八九三年一样天真:他们睁大双眼,甚至微张着嘴倾听那些故作玄虚的神话故事,完全相信在另一片他们终生未曾涉足过的国家存在着一片神圣的白沙漠——这些人身上携带有致命的病毒:天真、愚蠢、从不怀疑。
引发这场精神瘟疫的是一则毫无疑问的、充满漏洞的虚构的童话:一八九三年的秋天,一则美丽的异域童话飘向异国的港湾,引发许多充满激情的幻想,人们以为自己再度找到了失落的记忆、被驱逐前的故乡。他们翻开那个旅人先知阿迈斯特·克拉什的笔记,发现所有关于他们想要找回的记忆来源于一个巨大的梦境,另一个关于迷失的梦境。
一场纠斗于梦与醒的运动浩浩荡荡持续了四十年,保有理性的人们从一开始就察觉端倪,他们早早将视线投望于那片白沙漠上,他们在那里看到的只有时间和虚无的遗迹。
曼哈城是否存在已经成为次要问题,在一个卓绝的虚构史作家手里,曼哈及安瓦尔传说可以建立于任何一座废墟上:先知走过去,用先知的手势指向并说‘此处是我们失落的神明的故土’,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信众。
虚构与现实的战场从未真正落脚于荒芜的沙漠中,真正的战场在人类的心智中展开,现代社会的驱魅者究竟是科学还是巫师,武器是理性还是受过祝福的石头。如若《回声之书》并非编撰于远古,而是来自于一个属于现代的理性思考者,即使使用了巫师的语言,此人至少在某种论断上使用了理性:属于人类世界的神性思考将始终是梦幻的,觉醒代表了字面意义上的顿悟,在获得真正的神性(理性)觉识之前,人类与失落的捕梦者一起被困囿于走不出的梦境迷宫。
理性主义者应当坚持自己的判断,在安瓦尔的历史问题上,几乎没有人能给出确凿的证据,所有满怀信心的研究者在踏上旅途后很快就变得垂头丧气,他们回到故土,宣称自己在那里看到的不过是连绵无尽的荒漠。属于安瓦尔的一切在加拉耶的三个预言里灰飞烟灭,荣耀一时的国度在经历过三次雪灾三次水灾三次火灾后被彻底摧毁,属于他们的文明成为了黄沙。尽管阿迈斯特·克拉什一度坚持在犹太人的图书馆里意外收藏着安瓦尔人十五页经书的残卷,但没有人找得到那些破碎的纸页。
理性主义者应当将自己的视线放到更浅层的位置上,《回声之书》借由现代作家阿迈斯特·克拉什的作品走入公众视野,尽管后者的作品本身就充满极大争议。阿迈斯特坚持称《曼哈手记》是自己旅居沙漠五年的研究成果,而事实上作品的雏形早在一八九三年前就落于纸面,并以克莱因·卡洛文钦赫基和阿迈斯特·克拉什的名义合著于一本灰蓝色的记事本上。这位被诊断有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用大部分清醒的时间记录自己的疯癫,他几乎口述了一整部安瓦尔历史,并由他的同性情人记录。直到他死后,记事本由警方在公寓的地板下发现,安瓦尔历史诸多的信息来源才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当阿迈斯特深陷谋杀案的风波与有伤风化罪带来的丑闻之时,新的研究视角出现,其目的旨在证实历史的真实性,但结果恰恰相反。这一观点尝试将灰蓝色笔记本的合作者诠释为远古的萨凡洛夫斯特与圣徒杰莱蒙罗的投影,该观点试图将安瓦尔历史解释为一种轮回的、不断重复*的宿命。患有妄想症的卡洛文钦赫基显然是远古的某位先知,阿迈斯特身上则具有虔诚忠实的圣徒特质*。该论点也将阿迈斯特与年轻学生的亲密丑闻诠释为一种先知与圣徒的关系:事实上,萨凡洛夫斯特与杰莱蒙罗的关系被研究者一致认定是超柏拉图式的,其雏形也许来自于图拉王朝的第一位释经祭司与圣徒——希斯洛蒙与若如,后者是一位安瓦尔人,据传他们的关系因受到博拉的祝福而不断亲密,他们在梦中享有同一张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