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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春节,罗想农带着李娟回了青阳。青阳有李娟的娘家人,有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同学,罗想农希望妻子置身在亲情爱意中间的时候,能够找回一些从前的快乐。
春节期间,李娟的情况确实有明显好转,久已不见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她的嘴角鼻翼,甚至她长胖了一些,皮肤有了水色,眼睛看人时也有了流转的光波。那一年街上流行一种软缎对襟的中式棉袄,罗想农带她去百货商店买了水绿色的软缎料子,买了价钱不小的丝棉,怂恿她去裁缝店里赶制一件。她果真就去了,做出来穿在身上,水葱一般鲜嫩的一个人。
最难得是她允许罗想农对她行使了做丈夫的权力。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没有成功——这是罗想农的问题,他因为久不复习,又大喜过望,未免就手忙脚乱,结果半途而废,把身上床上都弄得一团狼狈。后面两次,他找回了感觉,熟门熟路,游刃有余,虽然李娟的表现差强人意,毕竟这是个好的开始,罗想农对他们两个人的未来生活又有了信心。
寒假结束,小俩口带着刚刚在李娟子宫里着床的一颗快乐的精子,带着李娟妈妈的嘱咐和大包小包的青阳土特产,坐长途汽车回南京。一路上人员拥挤,鸡鸭同行,寒风从破损的车窗里呼呼地长驱直入,李娟的鼻子被冻成一根红萝卜,两滴清鼻涕可笑地悬挂在鼻尖,摇摇欲坠。罗想农体贴地拿出手帕替她擦了,又把她的脑袋裹进自己怀里,搂着,生怕她冻出伤风感冒,影响了情绪,他们之间会过早地结束这个“蜜月”。
开学,上课,重新回到连轴转的教学和科研的日常工作。罗想农是系里的新人,按照惯例,所有系里最琐碎最繁杂的活儿都归到他的手上,他从帮助老教授们借书查资料做起,一直要做到替他们换煤气包买火车票寄信排队看病。没有办法,老先生们实在都老了,从反右到文革一路折腾下来,他们已经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他们智慧的大脑和孱弱的身体和潦倒的生活境况早已不成了比例,罗想农这样的年轻教师再不出手相助,他们也许就会带着满肚子的学问沉寂等死了。
有一天深夜,熟睡的罗想农被隔壁邻居大声喊醒,披衣冲进楼道厕所,看见李娟昏倒在洗手池边,脸上是汗,身上是血,汩汩流淌的鲜红鲜红的血。罗想农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哆嗦,半天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邻居们七手八脚帮忙,用躺椅把李娟抬到校医院去。诊断结果是流产,大出血。第二天学校医生严肃地找罗想农谈话,责问他说,一个学生物的研究生,对妻子的生命怎么可以如此漠视?如果他们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不选择手术,却盲目无知地让妻子服用那些中医学上“虎狼之药”?
罗想农惊呆了,“虎狼之药”?“流产”?他迷迷瞪瞪地看着校医,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他冲进病房,责问李娟:“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娟背对着他,石头一样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罗想农狂暴地掀开她的被子,摇晃她的身体。他简直要疯了。他怎么都不能理解李娟这样的变态和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