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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季眠闭着眼睛,看不见他。 段酌也没看见孙齐的眼色,闻言一脚蹬在他小腿上,鉴于对方还是伤员,没怎么用力。 “滚。让你打人了吗?是你能揍的?” 孙齐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人有点懵。 段酌视线转回季眠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有说你做错了吗?” “……啊?”季眠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 没有吗? 【没有哦,他只说不松手就要揍你。】 【……】 段酌侧过脸,一点都不想看见季眠那张懵懂迷茫的脸。 他听了一路的“对不起”,此刻心情烦躁到极点。 在这小子眼里,自己就是个不讲道理、只会压榨他干活的混蛋吗? 孙齐还是没搞懂现在的状况,甚至比之前还要懵逼。他不就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吗?世界怎么忽然就变了? 随即,三轮车后车厢里两幅被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雕画吸引了他的注意。 孙齐一怔:“欸,画怎么——”没卖出去? 段酌看也不看一眼,只抛出一句“砸了”,眼睛定定看了季眠几秒,转身略过他径直走进居民楼。 随着入户门关上的电子音响起,孙齐从一连串的惊讶中回过神。 “砸、砸了?”他看向季眠,“什么意思,真要砸了?” 季眠视线从紧闭着的居民楼收回来,缓缓点了下头:“嗯。” 这两幅画留下来,只会让段酌觉得膈应。 是该要砸了的。 “行吧行吧。”孙齐叹了口气。 时代变了,他已经跟不上节奏了。段酌惜字如金,季眠又是个守口如瓶的,不爱讲人家的秘密,从这两人身上他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他跳上车,用左手从车厢里抬起其中一副木雕。木雕画很沉,尤其这两块还都是比较大型的画。 孙齐一只手使不上劲儿,搬得极费力气。好不容易把画从车厢里抬出来,还要再找个重工具销毁。 他找附近人家借了个锤子,左手攥着锤子的手柄下方,右胳膊用力夹着柄首。 努力砸了三四分钟,画是成功毁了,孙齐自己也被右手的伤疼得嗷嗷叫唤。 他喘着粗气,实在不行了。 “季眠!” 季眠一直在店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砸,此时听见孙齐唤他,便走过去。 “我不行了,再动弹接好的骨头又得断了。还有一副,你来吧。” “……” 季眠看着车厢里那副裹在棉布里的木雕画,又垂眼看着一地的木屑碎片,说了声“好”。 晚上十二点多,段酌是被穆语曼的一通电话叫起来的。 “段酌,你在店里吗?” “店里?”段酌坐起来,“没有。” 电话里穆语曼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我刚从医院回来,看到店里的灯还开着,不是你吗?” 穆语曼职业是医生,在本地唯一的一所三甲医院上班。今晚刚巧轮到她值小夜班,十二点下班回来,就远远看到木雕店里的灯还亮着。 段酌眉梢扬起,心跳忽然加快了点,隐约预感到什么。 他拿起衣架上挂着的上衣,简短回道:“不是。姐,你回去休息吧,我下去看看。” 挂断电话,他利落穿好衣服,下了楼。 推开入户门,旁边就是店面。果然如穆语曼所说的,灯还亮着,店内很安静。 段酌起先以为是季眠或者孙齐走时忘记关灯了,但当他从店外的玻璃门里看清里面某个低着脑袋的身影时,正欲推门的手倏然停住了。 还留在店里的人是季眠。 他坐在段酌常用的那张工作台后,工作台上正放着中午那两幅木雕画中的其中之一,木雕画的右边有一把小凿子静静躺着。 季眠低着脑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时不时用手摸一摸木雕画上的叶片,看上许久,才拿起一旁的小凿子,在方才抚过的叶子上敲两下。 那声音不大,甚至吵不到过路的人。 段酌记起来,今天中午时他交代给孙齐的那句话。 ——“砸了。” 季眠接替了孙齐的活,他在砸画。只是段酌没想过,有人砸东西的方式会是这样的。 原来“破坏”这种动词,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季眠对待段酌的画,就像他对段酌本身一样,尊重、珍惜。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块木头,而是被他视若珍宝的心爱之物。 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翻涌上来,而段酌却毫无头绪。 段酌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对他而言,爱情这两个字从他见到段锦颜死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就彻底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中学时期就辍学打工,青春期的躁动尚未来得及转为对情爱的渴望和向往,便全都以血和汗的方式被尽情挥洒出去。 南方的夏天,即使到了深夜也是闷热的,潮湿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此刻,看着门内的少年,段酌只觉得呼吸滞涩。 照季眠这个砸画的方法,得到半夜才能把这一副销毁完。段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进去阻拦。 他靠在店外隐匿在黑夜中的墙壁上,没有推门进去。 伴随着店里不时响起的“嗒嗒”的凿子声,段酌缓缓点了支烟。 渺小的橙色火光无法被店内的少年觉察到,那一星微弱的光芒甚至连段酌自己都无法照亮。 他在外面站了一夜,彻夜未眠。 春天再次降临在这片破败的老城区时,季眠度过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新年。 他仍然是跟段酌一起过的,不过比起去年,年夜饭桌上的气氛要和谐温暖多了。 他当下最重要的表白任务早已提上日程。 就在四月二十,穆语曼生日的这一天。 穆语曼不喜高调,每年的生日就邀上几个关系最近的亲朋好友,简单地吃一顿午饭就收场了。 季眠提早两个小时和段酌过来了。段酌一进门先进了厨房,去做午饭,这大概是他一年中除了春节之外唯一一次亲自下厨的时候。总不能让寿星来做菜。 季眠的厨艺天赋点几乎为负,于是只跟在他大哥屁股后面打下手。 他一点一点切着手底下的萝卜丝,心里的腹稿却没停下来过。 今天是他有记忆以来,生平第一次要对谁表白。 尽管季眠对穆语曼并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慕情愫,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他在心里排练了好几十遍,再度向系统确认:【这样应该可以吧?会不会有点太过直白了?】 【可以,不会。】系统简短答道,颇有几分段酌说话时的风格。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菜几乎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红焖蹄筋还在高压锅里炖煮。 段酌洗了手从厨房里出来,季眠紧随其后来到客厅。 透过客厅的窗户,他看见孙齐已经过来了,有个漂亮的姑娘挽着他的手臂。 这回孙齐把他新交的女朋友带来了。据说,双方连父母都已见过了,目前正处于谈婚论嫁的阶段。 那女孩,正是不久前孙齐从几个流氓手底下救下来的女生。 他伤了一条胳膊,带回来一个美好的姑娘。 孙齐的条件其实还不错,虽然没有稳定工作,但家里有点小生意,皮相也还凑合。最重要的是,他天生有张很会讨女孩子喜欢的嘴。 有时候,孙齐能跟那女孩煲好几个小时的电话粥。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对方。 季眠有点不理解,一年多以前,孙齐还总把穆语曼挂在嘴边,说这辈子非她不娶,一年多以后,他便对另一个漂亮女孩爱得死去活来。 但周围的人都说这是人之常情。孙齐喜欢穆语曼也有两年了,得不到回应,又心知肚明自己配不上人家,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他悄悄地打量着跟附近的居民聊得正欢、笑容放肆的孙齐,还有他身边那个着装简约的漂亮女孩,她捂着嘴唇轻笑,被孙齐一口一个的段子逗得身形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