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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洪善卿、王莲生约同过访沈小红。张蕙贞送出房门,望莲生丢个眼色,莲生笑而领会。及至西荟芳里沈小红家门首,阿珠迎着,喜出望外,呵呵笑道:“倪只道仔王老爷倪搭勿来个哉。倪先生勿曾急煞,还好俚。”一路讪笑,拥至楼上房间。
沈小红起身厮见,叫声“洪老爷”、“王老爷”,嘿然退坐。莲生见小红只穿一件月白竹布衫,不施脂粉,素净异常;又见房中陈设一空,殊形冷落,只剩一面着衣镜,为敲碎一角,还嵌在壁上,不觉动了今昔之感,浩然长叹。阿珠一面加茶碗,一面搭讪道:“王老爷说倪先生啥个啥个,倪下头问我:‘陆里来个闲话?’我说:‘王老爷肚皮里蛮明白来浪,故歇为仔气头浪说说罢哉呀,阿是真真说俚姘戏子?’”莲生道:“姘勿姘,啥要紧嗄?(要勿)说哉。”阿珠事毕自去。
善卿欲想些闲话来说,笑问小红道:“王老爷勿来末,耐牵记煞;来仔倒勿响哉。”小红勉强一笑,向榻床取签子烧鸦片烟,装好一口在枪上,放在上手。莲生就躺下去吸,小红因道:“该副烟盘还是我十四岁辰光搭倪娘装个烟,一径放来浪勿曾用,故歇倒用着哉。”
善卿就问长问短,随意讲说。阿珠不等天晚,即请点菜便饭。莲生尚未答应,善卿竟作主张,开了四色去叫。莲生一味随和。
晚饭之后,阿珠早将来安、轿班打发回去,留下莲生,那里肯放。善卿辞别独归,只剩莲生、小红两人在房。小红才向莲生说道:“我认得仔耐四五年,一径勿曾看见耐实概个动气。故歇来里我面浪动个气,倒也为是搭我要好了,耐气到实概样式。我听仔娘个闲话,勿曾搭耐商量,故末是我勿好。耐要冤枉我姘戏子,我就冤枉死仔,口眼也匆闭个囗!时髦倌人生意好,寻开心,要去姘戏子;像我生意阿好嗄?我咿勿是小干仵勿懂事体,姘仔戏子阿好做生意?外头人为仔耐搭我要好末,才来浪眼热;(要勿)说啥张蕙贞,连搭仔朋友也说我邱话。故歇耐去说仔我姘戏子,再有啥人来搭我伸冤?除非到仔阎罗王殿浪刚刚明白哚。”
莲生微笑道:“耐说勿姘就勿姘,啥要紧嗄。”小红又道:“我身体末是爷娘养来浪。除仔身体,一块布,一根线,才是耐办拨我个物事。耐就打完仔,也无啥要紧。不过,耐要豁脱我个人,耐替我想想看,再要活来浪做啥?除仔死,无拨一条路好走。我死也匆怪耐,才是我娘勿好。不过我替耐想:耐来里上海当差使,家眷末也勿曾带;公馆里就是一个二爷,笨手笨脚,样色样勿周到;外头朋友,就算耐知己末,总有勿明白个场花,就是我一个人晓得耐脾气。耐心里要有啥事体,我也猜得着,总称耐个心。就是说说笑笑,大家总蛮对景。张蕙贞巴结末巴结煞,阿能够像我?我是单做耐一个,耐就匆曾讨我转去,赛过是耐个人,才靠耐来里过去。
耐心里除仔我,也无拨第二个称心个人来浪。故歇耐为一时之气,豁脱仔我,我是就不过死末哉,倒是替耐勿放心。耐今年也四十多岁哉,倪子、囡仵才匆曾有,身体本底子娇寡,再吃仔两筒烟,有仔个人来浪陪陪耐,也好一生一世快快活活过日脚。耐倒硬仔心肠,拿自家称心个人冤枉杀仔,难下去耐再要有啥勿舒齐,啥人来替耐当心?就是说句闲话,再有啥人猜得着耐个心?睁开眼睛要喊个亲人,一歇也无处去喊。到该个辰光,耐要想着仔我沈小红,我就连忙去投仔人身来伏侍耐,也来勿及个哉!”说着,重复呜呜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