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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容易习惯的生物。这些日子以来,程毓习惯了有个人时时陪着自己、事事顺着自己,乍一回到从前,竟好生不习惯,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傍晚,一个人回到家后,程毓总会下意识地朝厨房望去,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手忙脚乱的身影;夜里,程毓会习惯性地往沙发上看,却找不到那个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人;早晨,他从混沌中醒来,桌上却再没有买好的早点;上班时,更没有一个人会不辞辛劳的接送自己,再对他温声说一句,早点回家。
一切都没有变,他依然住在这套熟悉的房子里,依然过着周而复始、平静安宁的日子;一切又仿佛都变了,他又回到了从前那些冰冷的、可怜的、孤独的时光。孤单并不可怕,一个人也没什么,反正他已经一个人浑浑噩噩熬过了许多年。他不是不能吃苦、更不是无法忍受寂寞,相反,这些都是他最习以为常,甚至是最擅长的,可是寂寞如他,一旦适应了陪伴、一旦吃到了有人陪、有人爱的甜头,那冰冷而绝望的孤独,便再也无法忍受了。
周宏远自然不会凭空消失,他时常会打来电话,却一改常态,变得异常克己守礼,只问些寻常的琐事,或者是彼此间大段的沉默,就像是这世上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叔侄,疏远而尴尬。他偶尔会来程毓这里,有时带些水果,有时带些蔬菜,疏远而廉价的示好,令人无法拒绝。周宏远的话少了许多,就算是面对面一起聊天,也总是皱着眉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是没什么兴致,又像是刻意压制。这样一来,程毓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于是便总是悻悻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有时候,程毓会觉得失望,他们本来不是这样的,他们本来可以更亲密、更快乐,可心底里另一个更为理智的声音却告诫他,这样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叔侄,再多的东西,就越界了。
他们之间横亘着天堑,这条天堑是时间、是世俗,也是程毓本身。
J城虽地处北方,却素有火炉之称,夏天闷热异常,一团团云彩悬在半空,像是快要掉下来。S大建校久,校区破旧,有些教室别说是空调,连风扇都时常撂挑子不干,程毓在大教室里一连上了一下午的课,不仅要扯着嗓子喊,还在黑板上吭哧吭哧写了满满四面的推导过程,汗水顺着头发“唰唰”地往下掉,衬衣更是湿透了。上课时犹自不觉,晚上一回到家,便觉出难受来,他无力地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脑袋里嗡嗡的传着回声,四肢也虚浮得很,连做饭的力气都提不起来,起初只想歇歇的,结果头一发沉,迷迷糊糊地便昏睡了过去。
程毓觉得自己像是乘在了一朵厚厚的乌云之上,飘来飘去的滋味说不上多差,却是没着没落地,总不踏实。恢复意识时,耳边传来一阵阵敲门声,程毓挣扎着起身,却觉得天旋地转,用力抹了把脸,才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随后便听到手机一声声地在茶几上振动着,程毓使劲晃了几下头,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周宏远打来的电话。
敲门声还在响,电话又振个不停,程毓慌里慌张地把电话接起来,一边挣扎着想起身,一边说,“喂,宏远,你稍微等一下,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