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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冬天,世界很冷,中国很热。世界冷的是气候,欧美国家路有冻死骨;中国热的是房产,各大城市土地频称王。
中国目前房地产界很有些军阀混战的味道,区别只在军阀是拥兵自重,房产商是拥金自重。房产大佬们忽儿举兵北上,忽儿挥师南下,剑锋所指,地王出世。自古诸王皆有贤否,惟地王面目总是可怖的。日前,广州亚运城地块以二百五十五亿元成交价加冕新地王,成为中国土地出让史上迄今为止总价最高纪录。诸多媒体把这个事件描述为“最后的疯狂”。但是,“最后的某某”是媒体偷懒的新闻句式,其实是词不达意的。我们早为地王吃惊过不少,知道永远没有最后的地王。
从媒体报道获知,广州亚运城地块竞拍过程可谓血雨腥风。规矩是每次竞价阶梯两亿元,拍卖主持人多次提醒这意味着每平方米楼面地价增加六十一元。结果,如此争夺四十七轮,最后一锤定音。此一锤重量几何?天下大多数人都无法承受其重!一套中等面积的公寓楼需为土地多花四十多万元钱!账是这么算的:平均每次举牌两亿元,房产商举牌四十七次,就使每平方米楼面地价多出两千八百六十七元。拿一套一百四十平方米的公寓房计算,房产商吆喝四十七声,购房户多花四十多万。加上这块地的拍卖底价,楼面地价每平方米达到了五千八百二十二元。仍按一百四十平方米的公寓楼算,光土地价格进入房价就有八十一万多元。推知房价,只怕要高到九霄之上。京沪房价早已突破两万了,广州房价太低了也没面子吧?
房价中的土地钱都是政府拿去了,而政府天天又喊抑制房价过快上涨。这话怎么听着都想笑场。但是,笑不出来。大把大把的票子从腰包里流走,没人潇洒到烧钱寻开心的地步。中国的老百姓又总是善良的,虽然愤怒却凡事都往好处想。于是,老百姓沿袭着古老的思维:皇帝总是好的,坏在下面官府。我们这么想了几千年,如今仍这么想:中央政府很英明,地方政府不作为。这是个幽默。
房地产所谓各方利益合谋的说法早为人知,讨论起来没有意义。事实上,关于房价的任何讨论都没有意义。或者,没法讨论,也没人可与讨论。所谓讨论,无非是呈现民意。但民意同房价之间,隔着铜墙铁壁。这铜墙铁壁是:商人要赚钱,财政要收入,银行要利润,还有人要好处。老百姓发起过种种抵抗运动,有鼓动业主自发建房的,有号召几年之内不买房的,有主张年轻人租房行婚礼的,最终都偃旗败北。高房价的民间抵抗者虽可叹惋,却成了房产商们席间佐餐的笑料。
大房地产商中有几张名嘴,成天鼓唇摇舌而成话语霸权。他们中间有讲道理的,常常同你说些体己话,你会误以为他是你自家人。可是,他却是某处著名地王的持有者,当然他有时也骂骂地王。他们中间更有那不讲道理的,会说不给你穷人盖房子,你这收入活该买不起房子,你买不起房子就回农村去。气死你绝不偿命。世上向有帮忙者和帮闲者,如今经济学者中却多有帮富者。这类学者会给你上课,告诉你房价高的种种合法理由,告诉你买不起房太正常了。你不许生气。
政府也出过金点子,命房地产商公示开发成本。结果有的房产商公布的成本,居然高于楼盘零售价。房产商们可是滑稽大师,笑呵呵地成了慈善家!房产商敢如此搪塞政府,不算胆大包天,实是有恃无恐。所恃者何?看看各地拆迁悲剧报道,自可循知大略。开发商们拿下了土地,政府总是充当拆迁急先锋。政府官员扮演开发商的马仔,这出戏总叫人看不下去。个中猫腻,不言自明。可有的房产大佬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从不给官员行贿!中国做生意而不需行贿的,恐怕只有被城管赶得满街跑的小贩。所以,只有流动小贩怕事,房产商是谁也不怕的。
金融危机之初,我偶然混迹某次商界名流雅集。当时楼市低迷,一位银行家嘱咐房产商们:不妨低价卖掉一些房子,度过暂时困难,等待牛市再起。听者脸色漠然,无一应和,只慢悠悠地摇晃着红酒杯。我看房产商们似乎没精打采,真替他们着急。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是太天真了。房产商们那摇晃着的红酒杯里,早就潜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