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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最初觉得张兆林这一路反复讲团结和实干问题,实在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但细细咀嚼,发现这是张兆林安抚人心的一次巡视。阐述团结问题时,张兆林重点讲的是要尊重老同志,要稳定班子。这其实是讲给远在地委机关的老书记陶凡听的。张兆林的讲话自然会有人传到陶凡耳朵里去的。
陶凡主持地委工作多年,现在县市和部门基本上是原班人马,张兆林不能不重视这一点。当年陶凡出任地委一把手,最先也是没动一个人。但是,过了一年多,人们才发现该换的人都换了。张兆林佩服陶凡这一手。他必须处理好同陶凡的关系,不能让人看出一丝破绽。不然下面会人心惶惶的,谁都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兆林这一着果然有效。因为这些人虽说是陶凡的班底,但张兆林原来是管干部的副书记,在各路诸侯身上的感情投资也不少。如今,他是一把手了,只要他稍稍表示一下姿态,那些头头脑脑谁不乐意归属在他的麾下呢?都变聪明了!张兆林说到实干,免不了那几句“看实情、讲实话、办实事、求实效”的熟语,小孟悟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
可还是有人认真领会了张兆林关于实干的精神。地区农业局局长朱来琪撰写了一个调查报告,说地区这几年来反复宣传庭院经济的经验,不符合实干精神。原来,这个地区偏僻落后,工业在全省没有位置。山多田少,粮食不能自给,农业也算不上强项。一个地方工作没有位置,领导自然也很难有位置。陶凡每次上省里开会,谈到工业问题,见其他地市发言有声有色,自己总觉脸上无光。后来,西州除了私营经济成了全省榜样,就是在农业方面弄出个“庭院经济奔小康”的好经验,受到省里肯定。于是,省里有关会议要地区发言,讲庭院经济吧;新闻单位来组稿,宣传庭院经济吧;外地来宾参观考察,介绍庭院经济吧。地委机关有一帮很不错的笔杆子,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庭院经济的理论和实践做了全面探索研究,弄得很有水平,光文章集子就出了三本。这个地区在全省版图上面醒目起来。可是最近,朱来琪对庭院经济发难,先是在一边讲怪话,后来干脆写了篇调查报告呈给张兆林一份,给西州日报社一份。他认为庭院经济名不副实,不就是农民屋前屋后栽几棵果树,家里养几头猪,喂几只鸡?这是中国农民沿袭了千百年的生产习惯。不能靠写文章写出成绩来,此风不可涨!报社头儿觉得此事重大,不敢擅自见报,也把文章送给张兆林。凡下面呈送给张兆林的文字材料,自然是小孟先过手。小孟看了朱局长的文章,觉得很有说服力。的确,正如朱局长写到的,总结得天花乱坠的庭院经济,无论是生产规模,还是生产方式,都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无经验可言。不纠正这类问题,将助长华而不实之风,害莫大焉!朱局长是位五十多岁的老知识分子,水果专家,孟维周向来敬佩他。坚持真理,直言不讳,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秉性啊!
不料张兆林看了朱来琪的文章,心里起了火。老朱讲得不无道理,但他意图何在,张兆林明白。这老朱还不是想在林业局局长陈清镜身上弄手脚?陈清镜原来是农业局副局长,是老朱的下手,分管农村多种经营。庭院经济就是老陈那时候最先提倡的,得到当时地委书记陶凡的支持。庭院经济很快名声远播,老陈当然受到特别器重。老朱是一把手,自然不舒服。两人的关系便紧张起来。老朱总认为庭院经济是吹出来的,又看不惯老陈,便老盯着别人,专记人家的小账。他跑到张兆林那里反映过几次,张兆林说:“老陈的事我们会考虑的。陶书记同我通过气,我们有个意见。”老朱暗自得意,以为自己这回把陈清镜搞倒了。过了不久,老陈被调到林业局当一把手去了。林业局那把交椅比农业局好多了。老朱想不到张兆林讲的什么意见,就是这么个意见,有种受骗的感觉,又来找张兆林。这回张兆林很严肃地讲了几句,说:“老同志了,不要用个人情绪来评价干部,也不要在别人小节问题上做文章,更不能对组织上的决定说三道四!”老朱弄得很没有脸面,不再找领导反映了,只在一边讲些风凉话。
张兆林也不是瞎子,庭院经济到底怎样,他心里自然清楚。但当时他是陶凡的副手,叫他怎么说?现在自己是一把手了,仍要借这顶帽子戴一戴,又能怎么说?再说老朱的动机是很不纯粹的。老朱在这篇文章的开头写道:“最近,地委书记张兆林同志一再强调要提倡实干作风。”张兆林对这一句话非常反感,心想这老朱审时度势的功夫也太差了,他也许以为我说实干是针对前任浮夸来的,这简直把我张兆林当小孩看了。张兆林前段在下面反复讲团结和实干,始终不忘在前面加上“继续”、“进一步”、“更加”之类的话,就是怕别人听偏了,以为他否定前任。张兆林必须充分肯定过去全区各级干部都是团结实干的,他自己才能站得住脚。
此事不可小视啊!就像当年毛泽东批评“四人帮”,他老朱打鬼,要借我张兆林当钟馗呀!如果听之任之,纵容他老朱泄了私愤事小,我张兆林失去一批老同志和基层干部,那事就大了。于是,他准备写一道严厉的批示,并转有关领导一阅。当然,老朱谈的是工作,他的批示也只能针对工作。至于老朱同老陈间磕磕绊绊的事,他只当不知道。想清楚之后,批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