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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望前尘旧事,夜凉如水,长生殿上依旧灯火通明,暗香浮动间,依稀是她在梅林中笑语翩跹;杨妃仙去,梅妃也化成了墙角数枝梅;所爱的两个女人都找到了生命的归宿。当真是一掊净土掩风流也好,胜过他一人寥落的活在这个世上。繁花如锦到头来是长恨一梦。
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
江采萍,她更像是错了朝代,早生了数百年。唐爱牡丹,宋爱梅。梅妃似乎更应该出现在宋代,成为一代文人意淫寄托的对象,独独地占尽风流;不要和杨玉环那株洛阳牡丹争艳,不应该落得个“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的下场。周瑜在死前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如此。有了一个江采萍,何必再来一个杨玉环?若是悲剧,毁灭一个也就够了,何必要两个绝代的佳人,一起葬送在开元盛世的余烬里?盛世高唐这把火,烧得人热血沸腾,也烧得人心涸如死。
宋爱梅,蔚然成风,看似雅然,却有它的不得已在。民众审美情趣的变化,折射的是历史的变化——唐的辉煌与宋的孱弱。宋是一个积弱积贫的王朝,开国伊始就处在外强的凌辱之下,南渡以后,国势更是江河日下,风雨飘摇;不比大唐,国富民强,从骨子里就渗出富贵的风韵来。积弱的国势,使长期生活在内忧外患中敏感的文化人,对顶风傲雪、孤傲自洁的梅花有日趋浓烈的钦佩感,把她视为抒怀咏志的最佳对象。
陆游走在沈园里慨叹:“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他写“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以梅花的劲节自比;陈亮写“墙外红尘飞不到,彻骨清寒”,则以梅花的清高自比;辛弃疾喟叹“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更以梅花冰肌玉骨的仪态自诩。
如果说生活在南宋中前期的陆游、陈亮、辛弃疾等人,他们以梅花的标格比拟自己,意在表现无论多么艰难的情况下也不放弃自己抗金救国的爱国之志的话,那么到了南宋末年,宋亡已成定局的情势下,大多正直文人的咏梅之作,则是表明他们学梅花洁身自好,宁当亡宋遗民也不愿委身事元的悲苦无奈的心态。
从古至今,很多文人都是爱梅成痴之人。这些人当中不乏才智高绝的,却再也没有人能写得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绝唱。不过这并不奇怪。这些人爱是真爱,只是对梅的爱有太多洁净刚硬的味道在,于是更像是纳喀索斯的顾影自怜,谁分得清是爱水仙,还是爱着像水仙的自己。
再也没有人如林逋爱梅般爱得纯粹。梅似女子,芳魂有知也只寄知音一人。
本来,文章可以结束了,但我想起——一个女人,忍不住接着写下去。有一个女子,她在自杀之前,写的绝命词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