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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寂寞更不甘凌辱的徐昭佩,开始了与人勾搭以报复老公的过程,从遥光寺的智通和尚、萧绎的随从美少年暨季江、美男子贺徽,统统有杀错无放过。其实她淫荡偏激行为是可以理解的,萧绎贵为皇帝,她不能把他怎样,不能打不能骂不能罚,只能将对萧绎的怨恨转化成另一种行为模式——与人偷情。
先是暨季江的热辣点评“徐娘虽老,犹尚多情”再到贺徽“白角枕情诗唱和”绿帽满天飞,徐昭佩越闹越离谱,萧绎再也坐不住,先将她幽闭深宫,不久借口另一个宠妃的死是徐妃因妒而暗下毒手,逼她自杀,她只好投了井。萧绎余恨未消,又把她的尸体捞起来送还她娘家,声言是“出妻”。
《南史》这样记载:既而贞惠世子方诸母王氏宠爱,未几而终,元帝归咎于妃;及方等死,愈见疾。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杀。妃知不免,乃透井死。帝以尸还徐氏,谓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楼子述其淫行。
透过这些清冷平直的文字,我们依稀可以想见当年那一场喧嚣,御殿金銮,他龙颜震怒,深宫静苑,她面容凄静。如流水与落花之间,风吹浪卷,波折起伏。他们彼此痛苦纠葛半生,而今终于各有去向了无干系。
我没有读过萧绎述徐妃淫行的金楼子。据我所知,金楼子好象也不是元帝专门为徐妃写的,而更像是他的学术论著。我只读过据说是他为讽刺徐妃所做的《荡妇秋思赋》。赋不短,但不难懂。
荡予之别十年,倡妇之居自怜。登楼一望惟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天与水兮相逼,山与云兮共色。山则苍苍入汉,水则涓涓不测。谁复堪见鸟飞,悲鸣只翼?秋何月而不清,月何秋而不明。况乃倡楼荡妇,对此伤情。于时露萎庭蕙,霜封阶砌,坐视带长,转看腰细。重以秋水文波,秋云似罗。日黯黯而将暮,风骚骚而渡河。姜怨回文之锦,君悲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鬓飘蓬而渐乱,心怀愁而转叹。愁索翠眉敛,啼多红粉漫。已矣哉!秋风起兮秋叶飞,春花落兮春日晖。春日迟迟犹可至,容子行行终不归。
这荡子不是浪荡子,而是游子。这个倡妇也不是女字旁以肉事人的娼妇。元帝所写的,是那个时代常有的别情,那时代相爱的没有婚姻关系的两个人,类似于现世中的同居男女。而不是特写他和徐妃。这里倒见出他的心胸,他没有借题发挥,冷嘲热讽。本来嘛,夫妻之间的恩怨纠葛,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嚷嚷得天下皆知。至于一时意气落入诗文,遗传后世,更是不明智的。
所以我是不大觉得这赋文是萧绎特地为讥讽徐昭佩写的,徐也许不过是引出这文字的一点小苗头。这篇赋的意境气象俨然跳脱出夫妻两人之间的怨恨矛盾,而成为一种游思,放到盛唐诗赋里也毫不逊色。不知道这段史实的人,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受了老婆气,戴了绿帽子的男子的“发泄之作”,更不会相信现实中这两人之间根本没一点缱绻相思,早已恩冷情断。后世的诗文少伟大作品是因为自我色彩过重,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其实越是好的诗文,越是能够叫人忘却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萧绎固然不能做到在床第间与众男士无差别,但在诗文里,他做到了。
徐妃事,后代多有咏及,是李义山咏的最好,好在不拘泥于儿女情事。《南朝》诗云: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义山诗是吸纳的,由帝王宫闱一笔带入逐鹿天下,数千年风月揽入指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那些王侯将相那些曾经以为不可一世的帝王,其实都是一叶障目,妄自尊大而已,即使是梁元帝,也只得到徐妃半面妆的对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