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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忍触
翌日一早,白凤去谒见尉迟度,归来时却恹恹垂泪。还是憨奴背过人说,姑娘心情不好言语无状,惹怒了九千岁。而还不到第二天中午,安国公詹盛言与白凤之妹白珍珍订婚一事就已在槐花胡同里传得尽人皆知。
去年年中,白凤遭人泼粪,今年一开年,她又被挪班的二龙抢走了在怀雅堂独占鳌头的风光,紧接着又爆出与九千岁起龃龉、与安国公断交的新闻,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这位一等一的红倌人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据不止一人说,撞见过白凤在烟雾弥漫的房中独坐嗟呀,形影相怜。
到了三月下旬某一夜,已在怀雅堂扎下根的龙雨竹携妹妹龙雨棠在本屋大宴宾客,恰好同为“四金刚”的蒋文淑和杨止芸也在席上,客人们酒酣之际,闹着要凑齐金刚阵,硬是将对屋的白凤也拽了来。
龙雨竹转动着她那双黑睛特大、光亮灵秀的双目,假惺惺为白凤捧了一杯酒道:“自从我搬来,哪一夜不闹到四更天客人也散不了,多扰姐姐的清净了。借这一杯酒,给姐姐赔罪。”
另一位“金刚”杨止芸很当得起杨太真的那个“杨”字,一副妙躯高硕艳丽、曲折紧张,笑吟吟地也捧了一杯酒道:“真羡慕姐姐,我们哪一个不是时时客来客往,不是牌局就是酒局?唉,就是白给我们清净,我们也享不了,亏姐姐有这一份境界。”
蒋文淑仍是那一种玉肤朱唇、清瘦可人的模样,满面潇闲地倒了一杯酒,最末来敬,“凤姐姐,我不特羡慕你,我还佩服你。近些年你一直只做着两位客人,安国公这一去,姐姐就单单伺候九千岁一位。哎呀,算起来九千岁也有好久没叫过姐姐的条子了吧,姐姐一人独守,竟不是个朝秦暮楚的倌人,倒成个贞妇了呢,简直该立牌坊。”
“四金刚”是齐名,表面上虽也姐姐长、姐姐短地热络亲近,实际上常常为抢客人、拼名气而倾轧不休。其中白凤因受到尉迟度与詹盛言——一个有权有势、一个有钱有身份——双双力捧,总强压其他人一头,令其余三女不满已久,此际趁白凤初显颓势,她们竟尔将彼此间的旧怨搁置一旁,同仇敌忾地踩低白凤,挤对她花运衰败。
这一点儿小九九,又怎能逃得过白凤腹中的一把铁算盘?她当即就放出金石相击的冷声,先行端杯回敬雨竹道:“姐姐不用歉疚,妹妹知道你已是尽力而为,前半夜在楼上和李公子睡,后半夜又假作出条子溜到楼下和张大人睡——哟,张大人在那儿呀,”她边说边拿眼睛点了点一位席间的客人,又回睨着雨竹笑道,“太辛苦了,要不然客人们挨到五更天也散不了。”
诸客哗然,雨竹自己也是怛然失色。她与白凤常年斗法,深晓白凤不服输的个性,但以往斗得再厉害,也只是暗潮汹涌,谁也不至于当众抖出对方床笫之间的丑闻来。饶是雨竹机变无双,也被闹了个手足无措,一张娃娃面上的鼻中玉筋都垂下来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