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2/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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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都是在每一天的午时才来,提着满满当当的新鲜饭菜,有荤有素甚至还有些时令的水果,你也只有在此时才能暂离那令人窒息的戒堂,被带去旁边的一间低矮的石室内用餐洗漱,那石室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虽也只燃着一盏烛灯光线昏暗,但没有戒堂里那无孔不入的血气与凄惨的死尸,总能教人好过一点。阮籍总是不吃的,却一定会守着看你吃完,他耐心十足,还会体贴的带给你干净舒适的新衣更换,再亲力亲为的打来热水替你擦洗身子,他擦得很仔细,连耳后与颈骨腿窝都没有遗漏,也没有丝毫逾越的举动,仿佛他就只是一个忠实的贴心奴仆一样细致的服侍着你,那两个小太监只在你初次来时打过照面,在这戒堂能与你正常交流的便只有阮籍一人。
他对你的态度总是温柔而迁就的,兴起了还与你小酌半杯,与他摇响铜铃下令用刑时的冷酷无情简直判若两人,只说着贴心的话哄你,还带些酸酸甜甜的糖果给你吃,这地底湿冷潮气,但他却会用熨烫的热巾驱赶片刻你通身的寒意,他明显对这些女儿家的精细也信手拈来,连你的头发都被他一根根的打理得很好,他每次都掌着一盏温暖至极的烛火而来,脚步声从阶梯下到甬道,一步,两步·····将你从冰冷潮湿满是腥气与尸臭的黑暗中解救出来,
被困在这阴暗的地底,仰头是黯淡的北斗七星,你清楚的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期待他每日的到来,
他是佛陀,亦是恶鬼,
那一点续命的甜头只是消磨意志的诱饵,你才得半刻的喘息,下一秒便要被逼着身临其境最残忍血腥的执刑现场,看前一刻还是鲜活的生命,被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剜去眼球,割去鼻子,那骨头混着血肉被齿轮碾碎,那直立的双腿被挖去膝骨漏出两个血淋淋的大洞,烛光从尸体身上被凿穿的空洞里漏出来,将血气弥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还有那一声声刻进你骨髓里的无声尖叫······
尸体不会说话,但你却依旧在每个晚上都能听到他们濒死的哭嚎,闭眼便是如堕无间地狱的血色惨状,
那些屏风并没有被收走,就像每扇屏风后的尸体,他们还保留着死前的形态,在黑暗中幽幽的注视着你。你从不信鬼神,也清楚的明白你之所以产生“恐惧”也不过是由于大脑在突如其来的压力与刺激下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罢了,无论这些人死得有多么痛苦不甘,在呼吸脉搏心跳都停止的那一秒起,他们便都只是一堆有机物与无机物的合集罢了,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
你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却依旧无法控制濒临崩溃阙值的情绪,就像你无法遏止本能涌现的通感移觉的想象,每当你一个人独处时,仰望的屋顶都仿佛压了下来,整个空间大得可怕,仿佛在无垠的深海一浪一浪漂浮,却又在下一瞬急剧收缩聚拢,周围的黑暗几乎将你的内脏都挤碎,那围绕一圈的死尸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你什么都看不见,但鼻腔里的腥气与尸臭便也越发浓烈起来,仿佛只要你一睁开眼,便会瞧见那血淋淋的扭曲痉挛的脸就在眼前,
你知道这都是臆想,这都是阮籍的手段,但你依旧在这一刻无比渴望他的出现。
阮籍卡的时间总是十分精确,在对你慢条斯理的罗列完死囚的最后一条陈罪词后,便毫不逗留的起身离开,走前还不忘熄灭圆桌上的琉璃风灯,任你流泪哀求抑或竭力阻止都没得商量,只熄灭了这屋子里最后的一点光源,便由打着灯笼的小太监领着,踩着那漂浮的亮光头也不回的离开,看得久了,你居然也能大略算出他走几步能到那转角,几步能走出那条长长的甬道······